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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的无花果

发布时间:   来源: 法国青年网
       作者:方鸣,编审、散文大家。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毕业。曾任职12年中国华侨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并兼任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馆长。此前曾在人民出版社、人民日报社任职24年。出版有个人专著《裁书刀》《曾是洛阳花下客》,新近由故宫出版社出版《庚子读画记》和《秋之所望》,即将出版《今夕何夕》。
 
冰凌的无花果
文:方鸣

——谨以此文,纪念冰凌先生从事小说创作和文学活动五十周年(1972~2022)。
 
       1.
       1978年初,丁巳年,隆冬大寒,一个无梦之夜。雪满前村,月色空明。无花果树影下的那间低矮平房,晚霜初肃。窗棂上沾满了冰花,像贴满了无名氏的画,又像贴满了古人的诗。是谁说,水寒风似刀?又是谁说,心随雁飞灭?
 
       烛火摇曳,把一个伏案书写的知青也映成了窗影。年轻人正在创作一篇新小说《无花果》,小说的题记便是一个诗人的轻吟:“我永远不会有一瓣花朵,花只开在我的梦里。”
 
       这个年轻人,就是后来闻名文坛的那个旅美作家,本名姜卫民,笔名冰凌。那一年,他才二十二岁。我能想见冰凌的年少目光,清亮如玉,贞晼如冰,又有几分懵懂,几分游移,几分青涩,几分忧郁。
 
       从十六岁创作处女作开始,冰凌就已经写出了数十篇小说,又纷纷投往天南地北的文学刊物,却屡投屡不中。不知这一次,《无花果》的命运会好些吗?
 
       明月照积雪,北风劲且哀。冰凌紧紧地裹了裹外套,还是觉得窗外冷气嗖嗖,寒意阵阵袭来。
 
       风月何尝负少年,而今回首总凄然。
 
       他还年轻,梦想对他很重要,可是这一夜,却是无梦。好在,他还有昨日的梦想,还有梦想的记忆。他当然记得,他所敬仰的鲁迅先生写的一段文字,比梦想都重要,比梦中的无花果的花朵都宝贵。
 
       1919年,也是一个天寒雪残的冬夜,风刀霜剑,冷气袭人。笔名唐俟的鲁迅满怀殷忧,写下了一篇文章《我愿中国青年都只是向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一个甲子都要过去了,先生的文字却依然在云空飘荡: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
       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冰凌就是按照先生所说,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他想着,每写一个字,就是发一分光呢。寒风侵肌,但他绝不凉夜自凄,终于,一篇小说就要写成了,末了,他又落笔了一行催人泪目的句子:
 
       妈妈……这是您栽的……无花果……
 
       这几个字,拖在小说的结尾,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又若断若续,若明若晦,恰似鲁迅所说的萤火一般,却是,孤光一点萤,今与夕风轻,霎时便照亮了黑暗的屋角。
 
       待到春夏,丽日骀荡,千红万紫安排著,一种清孤不等闲。


    1974年,冰凌在上海虹口公园鲁迅塑像前留影。 
    1975年,冰凌到福州郊区新店公社鹅峰大队插队落户。 
    1978年,冰凌回城到福州电子管厂当工人,每天下班后就在家写小说。 
    1985年,冰凌做为福建法制报记者,前往泉州采访。 
    2014年,冰凌陪母亲在巴厘岛度假。
 
       2.
       虽然天寒,但冰凌的笔下却是一个夏天的故事,也许,他不想让读者也像他一样遭受刺骨的冬寒。所以,小说的开篇便是二字:“夏了”。我呢,也渐渐沉浸在他的暖暖的文字里。

       夏了,但这又是一个怎样的夏天呢?
 
       他开始描写门前的无花果:
 
       门前的无花果,挨着叶茎的枝上,结出卵形的果子,嫩绿嫩绿,一揑,软乎乎的,果尖上开了口,是果子熟了。该摘了。
 
       无花果也叫映日果,又叫文仙果、奶浆果、品仙果、红心果,只结果,不开花。虽然无花果并不开花,但却可以开在谁的梦里。故而,无花果,原来只是映日果,梦之花。
 
       这是一株孩子的无花果树,孩子生下来时,树便栽下了,和孩子同龄,伴随着孩子一起成长。孩子馋了,便找妈妈摘下无花果吃。可是,突然有一天,妈妈走了。那一年,孩子刚刚四岁。
 
       果子熟了,可是,妈妈呢?
 
       “我要妈妈!”
 
       此时,暖暖的文字已化作泪水。原来,这是一个凄情的童年故事。虽然小说里的无花果熟了,嫩绿嫩绿的,可是,风窗下的冰冷,已经潜入冰凌的笔底,写出来的夏日文字,便只是冬日的寒凉。
 
       孩子长到九岁了,妈妈在哪里呢?一天,孩子跑啊,跑啊,去寻找妈妈:
 
       跑到林场后山的顶峰,爬上一棵大松树,抱着摇摇欲折的枝干,向北边,尽力望去,除了一层层浓淡不等的山,和紧连着的空蒙蒙的天,其他什么也望不见。他慢慢下树,一时间仍抱着树身,不愿松手……
 
       看不到妈妈,孩子就摘下无花果,那是妈妈的栽下的无花果,他舍不得吃。他想着,拿着无花果,一定就能回到妈妈的怀里。终于,孩子出远门了,提了一篮无花果,去找妈妈。
 
       冰凌通过孩子的无花果,写孩子对妈妈的骨肉依恋,竟令人无语凝噎。妈妈是孩子生命的原点,而妈妈种下的无花果树,根系永远联结着孩子和妈妈。母子情深,儿女情长,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美国“中国作家之家”第一家住家。(摄影:沈世光) 
    1998年,美国“中国作家之家”挂牌仪式上,嘉宾剪彩。 
    1998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沈世光先生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挂牌仪式上致欢迎词。 
    1998年,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邱胜云大使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挂牌仪式上致贺词。 
    1998年,嘉宾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挂牌仪式上合影。右起:著名华裔记者、作家赵浩生教授、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副会长兼美国“中国作家之家”主任凌文璧女士、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邱胜云大使、文化部原部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文豪王蒙先生、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沈世光先生、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会长冰凌先生。
 
       3.
       冰凌小说里的气息,极具鲁迅小说的情味。冰凌写孩子寻找妈妈,竟如鲁迅寻回故乡。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冰凌一遍遍地读过《故乡》,那是他最为倾心的文字:
 
       渐进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鲁迅的笔下,分明就是冰凌写作时的寒凉情状。只是,冰凌在小说中,写的却是“夏了”,“果子熟了”,“结出的果子,个更大,一咬,肉质更嫩,果味更甜”。
 
       冰凌一如鲁迅,写出了人间太多相似的痛点。鲁迅回到故乡,侄子宏儿“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而冰凌的笔下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妈妈,也是“愣愣地站着,生根不动”。
 
        但是,妈妈猛然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把抱过孩子……
 
       《无花果》的故事虽然简单,却郁结,凄然,酸楚,悲怆。我曾经问过冰凌,是否有过如此痛彻心扉的童年记忆?他坦率地告诉我:没有。这倒是与我预先的设想大不相同,令我不禁有些许迷惘。
 
       我又在设想,在冰凌故乡的老屋窗前,是不是也种着一棵无花果?但也不是。冰凌告诉我,他出生在上海,在九岁离开上海去福州之前,一直生活在苏州河边的河滨大楼上,用他的话说:“过着不着地气的生活”。
 
       只不过,年幼的冰凌和《无花果》里的小主人公一样,也有过生活的变故,因为爸爸妈妈去了福州,便被寄养在同楼的一对老夫妻家里。那一年,冰凌也是四岁。而冰凌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也是九岁。童年的生活经历,对一个孩子的内心不可能没有影响。
 
       而且,在冰凌插队时的住房前,也真的种着一棵无花果树。
 
      1975年,十九岁的冰凌去福州北峰农村插队,生活没有希望,写作寄托未来。山山寒色,丝丝残照。然而,他窗前的无花果树,和小说中的妈妈栽下的无花果树一样,枝枝蔓蔓,青果累累,随风披拂,瑟瑟有声,注视他,陪伴他,寄情他,召唤他,那是他最初的文学意像。
 
       他曾经告诉过我,他年轻时喜欢冯至的诗。我知道,冯至曾被鲁迅称为“中国最杰出的抒情诗人”,冯至有一首诗,诗名就叫《无花果》:
 
       看这阴暗的、棕绿的果实,
       它从不曾开过绯红的花朵,
       正如我思念你,写出许多诗句,
       我们却不曾花一般地爱过。
       …………
 
       年轻的冰凌,在他的超意识或潜意识的写作中,无花果无疑是一个独特的文学符号,既混沌而又神奇,既朦胧而又本真。因而,无花果,一定是冰凌生命中的一个映画,一个情结,一个观照,一个隐喻,一轮水中月,一朵梦之花。

    1997年,冰凌在新泽西州欢迎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美国,与中国作家代表团团长、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外联部主任金坚范先生(中)交流,达成了中国作家协会与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开展中美文学交流的合作协议。左为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顾问姜卫国博士。 
    2002年,在耶鲁大学举行的欢迎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耶鲁大学的宴会上,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文艺报总编辑金坚范先生发表演讲。 
    1999年,在中国驻纽约总领馆,冰凌与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合影。 
    1999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约一碟盐饭店举行记者招待会和欢迎酒会,欢迎中国著名文学评论家赵遐秋、曾庆瑞夫妇访问美国。 
    2002年,中国作家代表团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门口合影。 
       4.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唐·韩愈)
 
       当我读完了冰凌的《无花果》的结尾,我却觉得这似是另一篇小说的起笔。我明白,虽然我读出了故事的梗概,但我却依然没有看到故事的谜底。揭开这个谜底,也许就要去读完冰凌的一生。
 
       当然,便要从这一篇《无花果》开始。
 
       《无花果》几易其稿,直至冰凌插队回城后才最终改定。那是他对文学的热恋,却无处发表。冰凌先后投寄给了三十二家报刊,均是泥牛入海无消息。这也正如明代大画家文徵明《故园》里的诗中所言:“梅花未消息”。
 
       年年春雪消时候。一缕柔情能断否?关于梅花和春的消息,历代的诗人们一直都在说来说去。
 
       宋代的晏殊说:梅花漏泄春消息;释延寿说:漏春消息早梅香;释德光说:岭梅漏泄春消息;周紫芝说:梅花消息未阑珊。
 
       元代的张翥说:梅花枉报春消息。
 
       明代的朱元璋说:梅花预报春消息;朱朴说:梅花未漏春消息;夏言说:梅花漏却春消息;伦以谅说:梅花折得春消息;傅敏功说:梅花已报春消息;黄公辅说:梅花独领春消息。
 
       清代的金逸说:探春消息问梅花。
 
       将近十年了,冰凌写出了一百多万字的小说,却还没有等来报刊社传来的春消息,只收到了三百多封退稿信,拆开之后都是一纸冷霜。
 
       可是,冰凌还是在不停地写。一天,他的笔下出现了又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胸有大志,腹有诗书,早早给自己起了一大堆笔名:写长篇小说用“鲁静”,写散文用“牧子”,写诗用“柳叶飘”,写文艺专论用“鲁肃公”,……又买来二十本稿纸,准备写长篇历史小说《耻与恨》。
 
       只是,年轻人拖了一年又一年,却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下不了笔:天气冷啊,天气热啊,家里吵啊,谈恋爱啊,结婚生子啊,儿子闹啊,最后,又要等到孩子十岁以后再动笔啊……
 
       此君言必称“莎士比亚”,故而时人称他“莎士比亚”,这篇小说的标题便也是《“莎士比亚”》。
 
       写这篇小说,既是冰凌冷眼观万象的一瞥,又似乎是他的自省和自励。在写作的路途上,他绝不灰心,绝不懈怠,绝不托词,绝不放弃。分明是,溪边小立苦待月,月知人意偏迟出;却又见,溪回谷转愁无路,忽有梅花一两枝。
 
       其实,“冰凌”这样一个笔名,本就意味着坚韧,坚定,坚强,坚持,或是引典于东汉文学家张衡《东京赋》里的一句名言:
 
       坚冰作于履霜,寻木起于蘖栽。
 
       此言似可译为:坚冰由鞋履下的霜露凝结而成,高木由新钻出的树芽生长而成。冰凌的“冰”字可以有多解,如冰之清,冰之洁,冰之寒,冰之凝;而我却首取其精要之意:冰之坚。
 
       在冰凌的笔下,《“莎士比亚”》就是一面镜子,既观照别人,也反观自己。那些年,虽然冰凌的创作一再受挫,但是,挫折磨砺了他的坚忍性格,也促使他深入地思考写作之道。继而,冰凌更加执着了,也更加沉着了,未负幽栖志,下笔如有神。
 
       《“莎士比亚”》是一篇典型的幽默小说,通篇尽是落笔成趣的金句。冰凌幽默了一生,也幽默地写了一生。他的“冰氏幽默”,既融汇在他为文的小说里,又体现在他为人的性情中,竟成就了他特立独行的文学风格和人生风采。
 
       幽默本是男人极品的天赋,更是冰凌笔下随性挥洒的风雅、风神、风范和风度。渐渐地,在幽默的世界里,从自在到自觉,从自然到自由,冰凌已出神入化,曲尽幽微。而这一篇《“莎士比亚”》,其实就是冰凌幽默文学的真正觉醒和启程。
 
       一卷离骚一卷经,十年心事十年灯。冰凌苦心孤诣,写作了十年。忽见梅花开一枝,终于传来春消息——《北京文学》将刊载《“莎士比亚”》,这自然让冰凌喜不自禁。古人们写了那么多冬去春来的梅花诗,还是朱元璋一语最为应时和贴切:
 
       梅花预报春消息。

    1998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约一碟盐饭店举行记者招待会。冰凌主持记者招待会,邀请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代表团团长、当代文豪蒋子龙先生介绍中国文学事业发展的伟大成就。 
    1998年,在中国作家向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举行的赠书仪式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代表团团长、当代文豪蒋子龙先生发表演讲。 
    1998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约一碟盐饭店举行记者招待会和欢迎宴会,冰凌主持欢迎宴会,邀请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代表团团长、当代文豪蒋子龙先生发表演讲。 
    1998年11月,在美国康州麦迪逊的美国“中国作家之家”客厅,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文豪蒋子龙先生(左)、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沈世光先生(右)、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会长冰凌先生在交流。(摄影:凌文璧) 
    2018年11月,在中国温州洞头“国际作家之家”客厅,中国作家协会荣誉副主席、当代文豪蒋子龙先生(左)、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沈世光先生(右)、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会长冰凌先生在交流。(摄影:凌文璧)
 
       5.
       但我仍然是难以一语说尽冰凌幽默的秘密。沉潜了十年之后,冰凌是如何写出了他的幽默小说的处女作?又是如何最终成为一个幽默文学大师?无边的风月之下,他的无花果,不开花,只结果,却是清香风满枝。
 
       我认识的冰凌,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激情,一半是深沉。他为人热忱,真诚,坦荡,平和,却从不见他的幽默流于外,也不见他的机巧工于心。如果不看他的文字,你甚至只能感受他的粗枝大叶,但是,在文字里,他却实实在在是个风雅的幽默家,水阁幽奇,九曲流觞。
 
       冰凌的幽默,并不是他的一件文学外套。在他的创作里,幽默从来不是语言的粉饰,不是文字的花边,像诗歌一样,如同千百年来人们所传诵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诗情一样,幽默就是文学本身,幽默是一颗历尽沧桑又四海悠游,看破尘事而风神恣肆的文学心。
 
       那些年,冰凌直视中国的作家群。冰凌先读鲁迅,后读林语堂。鲁迅是幽默而讽剌,讽刺而战斗;林语堂是幽默而闲适,闲适而性灵。鲁迅和林语堂在文坛上初为同道,又终成陌路;其即其离,又貌离神合。然而,不管是要好的朋友也好,还是生变的对手也罢,他们的离合之迹都与幽默相系。
 
       现代的“幽默”一词源于英文humour。1906年,王国维在《屈子文学之精神》中讲到humour,并音译其为“欧穆亚”。1924年5月,林语堂发表《征译散文并提倡“幽默”》,首次把英文humour译成“幽默”。
 
       林语堂说,幽默是“心灵的光辉与智慧的丰富”。他一生提倡的就三件事:幽默,闲适,性灵。他说过:“人生在世,还不是有时笑笑人家,有时给人家笑笑。”林语堂更有一句警世箴言,令冰凌奉为圭臬:
 
       没有幽默滋润的国民,其文化必日趋虚伪,生活必日趋欺诈,思想必日趋迂腐,文学必日趋干枯,而人的心灵必日趋顽固。
 
       鲁迅也早在二十年代就译介过日本鹤见祐辅的《说幽默》,三十年代又写了《从讽刺到幽默》《从幽默到正经》。鲁迅笔下的那些幽默文字,俯拾即是。
 
       但是,鲁迅与林语堂不同,他反对把幽默作为“抚慰和麻痹”的“小摆设”,他的幽默里夹带着辛辣的讽刺,那是他的匕首和投枪,他要去战斗:
 
       “幽默”既非国产,中国人也不是长于“幽默”的人民,而现在又实在是难以幽默的时候。于是虽幽默也就免不了改变样子了,非倾于对社会的讽刺,即堕入传统的“说笑话”和“讨便宜”。
 
       鲁迅与林语堂以幽默相击,撞出了思想的火花,智慧的光芒;又以幽默相惜,布下了一盘令世人惊叹又难以全解的幽默迷局,也令冰凌沉浸其中,飘然无处不堪游。
 
       鲁迅写《论“他妈的”》,林语堂偏写《生活的艺术》;鲁迅要“痛打落水狗”,林语堂偏“勿打落水狗”;林语堂要办《论语》杂志,主推幽默文章,鲁迅便说:“每月要挤出两本幽默来,本身便是件不幽默的事”;甚至林语堂在饭桌上用英文幽默了一回,鲁迅便骂道:“你读过几本洋书算什么东西!”
 
       两个人吵来吵去,终于在生死的边际和解了。鲁迅去世时,林语堂写下一篇《悼鲁迅》:
 
       我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
 
       冰凌敬仰鲁迅与林语堂的人品与文品,气度与胸襟,学识与风范,阅历与才情,同样欣赏二人的幽默人生。冰凌幽默文学的启蒙,即源于鲁迅和林语堂这两位文学巨匠。
 
       天地有阴阳,月为阴,日为阳。鲁迅和林语堂也是幽默的阴阳先生,又是日月之神——鲁迅是日神,林语堂是月神。如此二人相斥又相吸,相分又相合,原本就是一场两个大文豪的幽默情景剧。
 
       在心性上,在文字上,我似乎觉得,冰凌贴鲁迅更近一些。冰凌的幽默,有温度,有力度,有激情,有刀锋,你看他写《“名酒”》《供品》《咖啡》《马林苏》,还有《同室男女》《旅美生活》……他写了上百篇幽默讽刺小说,一生都是在发扬鲁迅的传统。
 
       只是,冰凌九岁以后便生活在福州,水土饮食方面更近于闽南人林语堂。不过,冰凌近年来又客居杭城,离鲁迅的会稽城也不远,“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南朝·刘义庆)。
 
       2021年,我曾陪伴冰凌访过林语堂在福建平和的故居。在老屋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冰凌的表情静默了,时间也凝固了,竟如一幅三十年代出版的凯绥·珂勒惠支的版画。此刻,他已进入到了林语堂的那个时代,也许,冰凌,本来就在林语堂的共享空间里。
 
       忽而,我想起了屈原的《九章·怀沙》:“眴兮杳杳,孔静幽默”。这句诗本是中文“幽默”一词的最早出处,大意是岑僻之境,光色邈远,思与神合,幽然静默。眼前静默的冰凌,又似是二千三百年前幽然静默的屈子。
 
       当我回转过身,却看到,在林语堂故居的不远处,也长着一棵静默的无花果,紫陌香尘,空寂幽玄,梳风洗雨,含笑盈枝。然而,那棵无花果又好像生长在历史的深处,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1998年,在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举行的中国作家协会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联合向哈佛大学捐赠中国作家签名著作仪式上,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会长冰凌介绍赠书情况。左一为中国驻纽约代总领事邱绍芳先生。 
     1998年,在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举行的中国作家协会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联合向哈佛大学捐赠中国作家签名著作仪式上,中国作家协会编译中心主任向前女士向哈佛大学图书馆总馆长南希女士赠送纪念品。 
    1998年,在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举行的中国作家协会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联合向哈佛大学捐赠中国作家签名著作仪式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代表团团长蒋子龙先生发表演讲。哈佛大学燕京学社社长杜维明教授(右一)主持演讲会。 
    1998年,在耶鲁大学图书馆举行的中国作家协会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联合向耶鲁大学捐赠中国作家签名著作仪式上,中国作家代表团、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成员与耶鲁大学执行校长、总图书馆长以及学者教授合影。左四为中国驻纽约副总领事唐先生。 
    1998年,在耶鲁大学图书馆举行的中国作家协会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联合向耶鲁大学捐赠中国作家签名著作仪式上,中国作家代表团向耶鲁大学赠送中国著名作家韩静霆先生的国画作品。
 
       6.
       鲁迅和林语堂的这一场幽默情景剧,早已谢幕了。现在是该冰凌登台了,他向两位先生献花。然后,他在台上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鲁迅说过的话:
 
       人生的旅途,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鲁迅讲“不要怕”,冰凌常讲一句口头禅,也是三个字,“不要紧”。
 
       第二句,是林语堂说过的话:
 
       人生是永远充满幽默的,犹如人生是永远充满悲惨、性欲与想象的。
 
       林语堂讲悲惨、性欲与想象,冰凌也讲,这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但给我的印象,冰凌表现更多的是快乐、活力与激情,他的文风更加明朗、清亮而通透。
 
       鲁迅和林语堂都是文学大家,又都是人生导师。他们以幽默培育文学,又以幽默滋养人生。文学是人学,幽默即人生。幽默更是人生美学,还是人生哲学,走出了文学的象牙塔,便闪亮在人生的旅途。
 
       冰凌读鲁迅,读林语堂,从鲁迅和林语堂的书中感悟人生的幽默,品尝人生的况味,汲取人生的力量,创造人生的价值。然后,他开始写作自己的人生小说。
 
       确实,把冰凌自己展开来,就是一部长篇人生小说。他用自己的一生发现自己,丰富自己,提升自己,创作自己。他把自己写进自己的人生小说里,小说的每一页都有精彩的故事和幽默的情境。
 
       然而,小说没有书名,也没有章节,甚至没有段落,只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这样的小说,让你读下来,一定要自己去归纳整理,划分段落,设置章节,拟定书名,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格局、自己的经历、自己的视界去欣赏自己眼中的冰凌。
 
       我读冰凌的长篇人生小说,仅仅是前后翻看,书叶漫卷,便已是心潮滚涌。
 
       我随手翻开书中的一页,冰凌已经返城当了电子管厂的一名工人。因为他在工余勤于写作,所以准确地说,他是一个工人作者。后来,他发表的小说越来越多,又成为了作协会员,所以,这时的冰凌,便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工人作家了。
 
       我读冰凌的小说,从来都是“云破月来花弄影”,能够照见冰凌自己的影子;又是“固向鸾台同照影”,更能看到一个时代的影子。还能不经意地,看到别的什么……影子。
 
       冰凌的《写小说的儿子和当厂长的爸爸》,写的是一家工厂的故事。自然,他就是小说中的“儿子”,那时人们的僵化思想就是小说中的“爸爸”。
 
       小说中,“儿子”跟冰凌一样,也是工人作者,因为写了一篇通讯发表在省报上,使工厂声名远扬,效益扭亏为盈。“儿子”随即被厂领导授予“新长征突击手”,又要被调入厂工会做宣传干事。
 
       “儿子”心里美极了,还不仅因为工会的工作本是美差,更因为,工会图书室里有一个久让“儿子”痴情的美丽姑娘,可望不可言,相思何时已,这下有门,今后同室相处……偏偏这个姑娘,就叫“影影”,是“儿子”眼中的花影。
 
       我想起当年的冰凌也因为是厂里的一支笔,遂从一线生产岗位几次借调到电子局机关搞宣传。只是不知局机关里,是否也有一个他所痴情的姑娘的影子?风影轻飞,花发瑶林春未知。
 
       可是,后来“儿子”又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小说《褪色的银牌》,写一家工厂领导思想保守,盲目生产,不搞市场调查,阻止试制新产品。没想到,这篇小说却闯了祸,“儿子”遭到了当厂长的“爸爸”的严厉斥责,终于又被撵回车间。
 
       天底下都是镜子,每个人都是镜中的影子。冰凌以他的幽默之笔写尽世间幽默之事,又以影映实,以小见大,以小人物写大时代,从小事情看大变革——这些都是典型的鲁迅笔法,一水飞出,如练千尺。
 
       小说戛然而止,画下了句号。不过,这样一个突兀的句号,在我看来,就是一个遗韵未尽的幽默。当然,若是我不识幽默,或者也想学着幽默,可能还会弱弱地去问冰凌:那后来,“儿子”跟“影影”还有戏吗?
 
       幽默之“默”常常就在于无声;
       幽默之“幽”往往就出于无解。
 
       一天,我闲翻古书,却在明人石沆的集子里找到这么一句诗,意思是说,那枝花影,已经转去别处了:
 
       遗得一枝花影子,夜深随月转西廊。

    2000年,美国诺贝尔文学奖中国作家提名委员会共同主席冰凌、王海龙先生(右)给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办公室寄出提名中国作家王蒙先生参评的信件前,在哥伦比亚大学校园留影。 
    2000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约一碟盐饭店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美国诺贝尔文学奖中国作家提名委员会提名中国作家王蒙先生参评诺贝尔文学奖。冰凌展示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办公室的回执信。右起:著名华裔作家董鼎山先生、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总顾问林缉光先生、冰凌先生、著名华裔学者沈善宏先生。 
    1998年,冰凌、沈世光等迎接文化部原部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文豪王蒙先生和夫人崔瑞芳老师参加美国“中国作家之家”挂牌仪式。 
    2001年,文化部原部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文豪王蒙先生(右一)在新泽西州举行的美国东方文学奖颁奖大会上发表演讲。 
    1998年,纽约文学界欢迎王蒙先生(右三)和夫人崔瑞芳老师访问美国。左三为著名华裔学者夏志清教授。
 
       7.
       这个石沆是南通人,冰凌祖籍也是南通。因而,石沆算是冰凌的乡贤。石沆少有才名,终身不仕,著有《江门诗集》。我再择出他的另外一诗:
 
       别有幽情传笔底,主人狂得且须狂。
 
       此诗可见石沆是个狂狷之士,却又“别有幽情”。石沆喜欢观海,他名字中的“沆”字,便是以观沧海、水何澹澹之意。他曾写下观海名句:“吾欲泛舟沧溟行”,“欲从此地泛虚舟”。
 
       冰凌呢,若干年后也走向了大海,却是漂洋过海到了遥远的彼岸,徒令石沆望洋兴叹。不过,那已是冰凌人生小说的再下一篇了。只说眼下,我似觉得石沆的“别有幽情”一诗,却与冰凌相仿佛。下面且看冰凌到底是如何“别有幽情”,又是如何“狂得”。
 
       我翻过了冰凌小说的数页,时间到了1984年,此时,冰凌已经是一家省报的记者。1984,因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所著《一九八四》而昭彰。
 
       冰凌终于如愿以偿,做起了专职的文字工作。他整日奔波,四处采访,疯狂地写新闻稿,一天可以写上万字。他成了一个名记,也获得过很多荣誉。往后,他又参加了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的学习,不用说,他肯定是班长。
 
       但是,新闻毕竟不是文学,写作小说仍然是他的业余创作。休息时间,他却不休息,又疯狂地写小说。他当上了一名两栖的记者作家。
 
       然而,他写小说,却常常写得很苦很慢,有时一天也写不了几个字。你看他的小说春水流急,猛浪若奔,他其实是垂钓砂矶,惜字如金。
 
       他的写作不只是工厂题材了,也不尽是描摹社会百态,他更是潜入人的心灵深处,观察人的真实本相,发现人的内心的隐秘和矛盾,刻画人的性格的软弱和不堪。他像一个手执手术刀的医师,冷峻地解剖人心与人性。
 
       1986年,冰凌写过一篇小说《老莫》,讲“老莫”曾经路见不平,偶尔挺身而出,事后又是如何心神不安,生怕被人报复暗算,终日惶恐,神经兮兮,其实,他生性原本就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
 
       柏油路面上刷着行人横道线。十二条粗白杠等距离横在面前,像平放的大梯子。每天走到这里,老莫就想起下放时住屋里的木梯,那木梯也是十二格。晚上收工回来,吃完饭烫好脚,他拴上门杠,口念十二生肖,便爬上木梯:“子、丑、寅、卯、辰、巳、午、末、申、酉……”钻进矮阁楼的被窝里。
 
       冰凌写作这篇小说,恰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这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一切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勇敢地投身改革、开创未来,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也是这篇小说潜在的叙事主题。
 
       时代有主旋律,自然也会有不合时宜的社会杂音。冰凌以“老莫”作为一个另例,揭示一个可怜的小人物遇事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犹豫不决,怕狼怕虎的矛盾心理。读过之后,方才明白,这篇小说,惟意所到,妙在画外,原来是要鼓励人们敢于担当,勇于进取。
 
       不过,他为何要把主人公取名为“老莫”呢?
 
       冰凌早年热读俄国作家契诃夫,从《老莫》中可以清晰看到契诃夫对冰凌的影响。契诃夫的名篇《套中人》写一个因循守旧、胆小怕事的小人物别里科夫,隐约也能算是“老莫”的一个原型:
 
       他总是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墨镜,穿绒衣,耳朵里塞着棉花。这个人永远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愿望--把自己包在壳里,给自己做一个所谓的套子,使他可以与世隔绝,不受外界的影响。现实生活令他懊丧、害怕,弄得他终日惶惶不安。也许是为自己的胆怯、为自己对现实的厌恶辩护吧,他总是赞扬过去,赞扬不曾有过的东西。
 
       别里科夫有一句话时时挂在嘴边:“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老莫”虽然嘴上没这么说,但骨子眼里也都是不要不要的。现在,我似是明白了冰凌小说中“老莫”的名字的由来。老莫,凡事莫、莫、莫!千万别错、错、错!
 
       别里科夫也好,“老莫”也好,虽然一个老外,一个国人,但心理上都是同样的扭曲、懦弱、压抑和自闭。契诃夫写《套中人》,成为批判社会的世界名篇;冰凌写《老莫》,虽然满篇皆是路边事,却是知微见著,幽默下笔,执笔如刀,剖解人心,成为迎接历史大变革的时代新作,向日舒笑。
 
       从1984年到1994年,是冰凌的又一个创作旺期。这是整个国家狂飚突进的时代,也是记者作家冰凌的一个“狂得”时期。这十年间,他总共创作了一百三十余篇小说,可见他确实是“别有幽情”。——“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韦庄《菩萨蛮》)
 
       冰凌在骑马前行,而“老莫”,也早已成了一个渐渐远去、行迹模糊的时代弃影,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走了一程,老莫渐渐感到身上发冷,脚步越迈越小,速度越走越慢……

    1997年,冰凌采访赵浩生教授的女儿、著名华裔作家赵恵纯长篇小说《猴王》首发式。
    1999年,在纽约怡东大酒楼为孙中山孙女孙穗芳教授(左二)安排签名售书仪式。
    1999年,冰凌在波士顿剑桥欢迎朱镕基总理前来麻省理工学院演讲。中为世界著名侨领杨功德先生。
    1997年,冰凌为中国机械工业访美团讲授《中美文化异同的比较》。
    2000年,冰凌应邀回母校复旦大学访问,为中文系学生讲课。

       
8.
       老莫越走越慢,我随冰凌却越走越快。读冰凌的长篇人生小说,我一下子又翻到了1994年。这一年,三十八岁的冰凌已不再是“骑马倚斜桥”,而是坐飞机去了远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国。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在飞机上,冰凌请空姐用开水给他泡了一碗白米饭,又准备了两碟酱咸菜。冰凌的平日的饮食极其简单,他常吃开水泡饭,再加上一点小咸菜,便是一餐可口的速食。这是他最熟悉的滋味,这样的滋味,让他享用了一生,这一次,又享用到了蓝天之上。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应美国波士顿语言中心之邀,中国作家冰凌赴美进行文化交流,此行也算是去探看“蓬山”了。
 
       在美国,冰凌还去了耶鲁大学等学府讲学。讲什么呢?讲中国文学,讲幽默小说。他讲过林语堂的《京华烟云》和《红牡丹》。在讲《红牡丹》中的年轻女子牡丹时,他特意引用了书中的这样一段话:
 
       她体会到一种深深的命定感,终于踏上新的道路,一种全然孤独的感觉,向自己的灵魂举起心镜,阖起生命中的一章并翻开另一章。未来模糊幽暗,还十分渺茫。她觉得,有一股奇异的新骚动。
 
       冰凌也是在用林语堂的文字表达自己。然而,谁能想到,讲完了《红牡丹》,冰凌就真的像林语堂早年留学一样,留在了美国;也真的像牡丹一样,“终于踏上新的道路”。
 
       初到异国他乡,冰凌自然是吃了好多苦。林语堂写过一本小说《啼笑皆非》,冰凌留在美国的日子就是“啼笑皆非”;林语堂写过一本散文集《人生的盛宴》,冰凌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也真的就是一场“人生的盛宴”。不过,这一场“人生的盛宴”,其中的滋味,很多都是生活的艰辛和思乡的苦涩。
 
       许多年以后,冰凌都没有搞明白,当年他为什么会贸然决定留在美国。他说不惯英文,他满腔的情感都只能用中文表达;他吃不惯洋食,一盘西式冷餐比不上一碗开水泡饭;他洗不完那么多的杯碟盘碗;他写不尽那么多的故土思绪。他又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美国梦吗?不是,美国梦不属于他。他只想写作,上帝是差遣他来凡间写小说的。他原本只有梦笔生花,他原本只有无花果的梦中之花。
 
       冰凌真的搞不懂自己,所以,他怀疑自己可能中风了,就是那种精神的中风。只是,幽默家这时说的话,是一句幽默吗?还是幽默下的一句无奈,一句啼笑皆非?
 
       不过,冰凌也有一句风中的誓言:他和他的文字,都只是属于自己的祖国。……上邪,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誓言无声,唯志坚贞。
 
       冰凌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无花果。

    2001年,美国《东方》杂志在纽约邀请文学界人士畅谈如何弘扬高尚的中华民族文化。右起:旅美作家茹月、美国《侨报》副刋主编陈楚年、《东方》杂志社社长王祖光、著名华裔作家董鼎山、著名华裔记者、作家赵浩生、中国驻纽约文化领事徐景山、《东方》杂志社总编辑冰凌。 
    2005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邀请中国作家协会外联部主任陈立钢先生(中)访问美国耶鲁大学,与耶鲁大学助理校务卿王芳女士(右)会谈,达成了中国作家协会与耶鲁大学合作交流意向。 
    2000年,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欢迎中国作家代表团访美,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著名蒙古族作家、《敖包相会》的作者玛拉沁夫先生(右二)正在朗颂刚写好的赞美中国作家之家的诗歌。左二左一为中国驻纽约文化领事徐景山、路锡敏夫妇。右一为湖北著名作家刘醒龙先生。(摄影:冰凌) 
    1999年,人民日报高级记者高常筠、傅采茹夫妇(左三、左二)、画家傅小如先生(右二)、著名旅欧作家林湄女士(右三)访问美国“中国作家之家”,与中国作家之家主任凌文璧女士(中)、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沈世光先生(左一)、冰凌先生合影。 
    2012年,冰凌前往耶鲁大学图书馆踩点,商量安排海峡两岸茶业交流协会代表团访问耶鲁大学演讲会和茶艺表演的会场。
 
       9.
       当然,冰凌也喜欢美国,喜欢美国的自由和开放,喜欢美国的现代生活和汽车文化,喜欢美国人的热情和友善,更喜欢美国人的简单和幽默。后来,他曾多次在演讲中重复林语堂的一句话:
 
       我喜欢在黯淡灯光下进餐和在优秀的美国人家中幽静的宴会。
 
       为了要尽快融入美国社会,不去餐馆刷盘子的时候,他就像当年做记者时那样,四处采访。他频繁地出入各种交际场所,竟如林语堂笔下所描述的如此这般:
 
       每次参加鸡尾酒会回来时总是弄到精疲力尽,因为在这种宴会中,体力的活动达到最高度,智力的活动却极度减低。你要跟一个不相识的人谈起你不感兴趣的题目。正如搭错了十次火车,一连十次从曼赫顿车站回来,在完全白费,毫无目的地活动了一小时后,终于在宾西凡尼亚车站下车。
 
       尽管时隔了大半个世纪,冰凌还是找到了与林语堂时空伴随的同感。只是林语堂在美国留学,喝了几年洋墨汁,回国后又吐洋墨汁,惹得鲁迅骂他;而冰凌却既不喝洋墨汁,也不倒洋墨汁,照例坚持用中文写作,依旧创作他的幽默小说。
 
       冰凌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喜欢开快车,也因为习惯性超速被罚过不少钱。他写过一篇小说《车轮滚滚》,讲主人公“黄君”三百美元购得一辆老爷车,又开快车携众友出行。大家一路高歌猛进,却没想到跑掉了一个车轱辘,这个车轱辘滚呀滚呀,便滚出了一地的幽默。
 
       不过,我不知道“黄君”或者冰凌开车,是不是真的跑掉过一只车轱辘,也还没来得及去认真问他。可能确有其事,也可能只是他编的故事。我只知道,几年后,冰凌为接待中国作家代表团,专门买过一辆面包车,可从没听说过车轱辘掉了下来。
 
       冰凌写小说,如信马由缰,亦真亦假,真假莫辨。然而,不论真假,反正有趣;写成小说,便是幽默。
 
       冰凌的小说太幽默,有时我竟然不解,那些读之不尽的幽默,是冰凌的幽默,还是故事本身的幽默。不管怎样,有冰凌,故事便是幽默;反之亦然,有故事,冰凌便是幽默。
 
       而且,你看冰凌,一本正经,又一本幽默,我已不知他哪里是正经,哪里是幽默。我发现,他一本正经时,已然幽默。他是天地间的一束忽忽闪闪的幽光,有光便有幽默。
 
       然而,冰凌的内心深处却是极为肃穆的灵魂殿堂。到了美国,冰凌接触到的都是西方的思想,他似乎去了另外一个奇花异草的世界。不过,他直觉地意识到,尽管东西方是两极,但是,世界的两极并不尽是排斥和对立,也许,更多的还是相近与相若,相融与相依。
 
       例如,希望,是全人类共同的精神之光,东方和西方都要追求希望的太阳。捷克政治家、文学家瓦茨拉夫·哈维尔曾说:
 
       希望,像生命本身一样重要。
 
       希望也许是没有绽开的花朵,冰凌时时会想起幼年时的无花果。

    1997年,应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公使林承训参赞(中)的邀请,出席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举行的新春招待会。
    2003年,冰凌陪同以著名作家赵长天为团长的上海作家代表团访问耶鲁大学,图为上海作家代表团成员向耶鲁大学东亚图书馆赠送签名著作。 
    2001年,在第六届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期间,冰凌出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张锲先生(左三)在文采阁举行的欢迎港澳台作家和海外特邀嘉宾的宴会。 
    2003年,时任美国强磊出版社总编辑的冰凌在北京与中国环保作家第一人、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哲夫先生签订了出版合同,当年在美国出版了煌煌巨著《哲夫文集》十巻本。 
    2001年,冰凌出席在南京举行的首届世界华文传媒论坛大会,在主席台上等候,准备作大会演讲
 

       10.
       冰凌告诉我,他去美国后,便再没有见过无花果;很多年了,他也没有再吃过无花果。但是,他却一直捧着记忆中的无花果,寻找新的希望。
 
       在文学讲座上,冰凌还是讲林语堂。翻开《红牡丹》的第四节,女子牡丹说:
 
       我喜欢紫罗兰,但是现在我也喜欢紫丁香了。
 
       在小说的结尾,牡丹给她的心上人写了一封信,又说了大致相同的话。冰凌当然知道紫色是林语堂最喜欢的颜色,神秘而蛊魅。而他自己呢?除了记忆中那一抹无花果的青绿色,最喜欢的颜色,还是世间最广阔的蓝色。那是天蓝色,天空的蓝色;那是海蓝色,海洋的蓝色。地球,本来就是一个蓝色的星球。
 
       海天一色,和风舒畅。冰凌在思考地球和宇宙,也在思考东方和西方,特别是中美文化的差异与融合。他试图用小说的语言来表达他的所思所感,我也试图把他的小说当作一篇哲学论文。
 
       身为一个中国男人,他最直接的所感,便是男女性爱。冰凌写了一个中篇小说《同室男女》。试想,一个中国男人和一个美国女人同室相居,又会怎样?
 
       冰凌以他所特有的自然而又奇妙,真实而不猥獕的幽默笔法,细腻地描写了男女二人同居一室的关系变化,理智又本能,跌宕而起伏。从两人最初的相隔与抵牾,演变到最后的畅快与升华,隐含的是人类文明的碰撞与交融,相歧与大同。
 
       小说的结尾却是男主人公又回到了中国妻子身边,具有一种东方文化的隐喻和象征。
 
       冰凌从东方走向西方,这篇小说正是他的心路历程的一个写照;冰凌又从西方回望东方,却远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也在向东方瞻望。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原来,那是林语堂先生凝固在时空片断中的影像,坐中佳士,人澹如菊。
 
       虽说林语堂妙赏菊花,文有菊香,可他却说:“我喜爱那壮丽的美国菊花”;冰凌也喜爱菊花,但他只是喜爱中国的菊花,“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岂止是喜爱美国菊花,林语堂还说过他最爱“香喷喷的美国苹果”呢。然而,冰凌知道,林语堂其实在骨子里最爱中国,也最爱中国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果。素来幽默的林语堂最深情的一句话便是:
 
       爱我的国家。

    2000年,冰凌陪同作家出版社代表团参观耶鲁大学,向作家出版社总编辑侯秀芬女士(右)、中新社美国分社著名记者麦子先生(中)介绍耶鲁大学。 
     2000年,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们与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成员们座谈交流。右起:中国作家协会外联部副主任钮保国先生、云南省作家协会主席黄尧先生、《文艺报》常务副总编辑贺绍俊先生、冰凌先生、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哈斯乌拉先生。 
    1996年,冰凌在康州香格李饭店欢迎母校复旦大学校长、上海市政协主席谢希德教授(右)。 
    1999年,冰凌把中国著名诗人贺敬之、柯岩夫妇的著作送进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交到郑炯文馆长(左)手上。
    2011年,冰凌向耶鲁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主任、讲座教授、国际著名汉学家孙康宜女士(左)、耶鲁大学东亚图书馆馆长韩爱伦女士(中)推荐中国作家的著作。
 
       11.
       林语堂曾经轻轻松松一句话便讲明了中外文化交流的奥义,他说:
 
        我的最长处是对外国人讲中国文化,而对中国人讲外国文化。
 
        林语堂太热衷向美国人介绍中国,他在美国出版的《吾国与吾民》,便是一本面向西方读者的中国读本,在1935年的四个月间连续再版七次,竟成轰动一时的畅销书。这本书对于冰凌的启发和影响也是巨大的。
 
       例如,这本书向西方读者介绍了旧时中国学童所习诵的第一首诗: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这首诗是中国宋代哲学家程颢的《春日偶成》,表达的是哲学家游走春色的一颗欢快的少年心。冰凌太赞佩林语堂了,语堂先生向西方读者推荐的一首七言绝句,居然包含了古代中国的历史,哲学、诗歌和人生,竟然可以让冰凌开一次专题讲座了。
 
       再例如,林语堂讲中国的古典小说。他说,因谬于儒教,诸小说的作者每隐其名而不宣,如《金瓶梅》《水浒》《红楼梦》。直到1917年,胡适才考证出《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说到佳绝处,林语堂妙引了曹雪芹的一首小诗: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这还不够,林语堂又拈来后人的四句题诗: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林语堂在异国飘零,却竭尽心力向西方世界推介中国文化,又何尝不是一种痴味?又何尝没有一把辛酸泪?冰凌与林语堂由来同一梦,自然是深解其中味。冰凌与林语堂岁月相望,两人有着太多相似的心史。
 
       林语堂在美国读取硕士学位后,就又去了德国读博士学位;冰凌却一去美国就是二十多年,只为中国文学的传播鼓与呼。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在他乡的雨散风飘中,他的心头也一定洒落了不少泪水。只是这泪水,滴滴都不是儿女泪。
 
       冰凌与林语堂前后相随,竟成了隔世的知己。我倒是忆起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一首《金缕曲》,也说他没想到路上竟逢知己。此词若借来说冰凌和林语堂二人,却是太贴切不过: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

    2000年,新华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周锡生(中)、《侨报》著名专栏作家朱安(右二)入住美国“中国作家之家”。左起: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沈世光先生、美国“中国作家之家”主任凌文璧主任、周锡生先生、朱安先生、冰凌先生。 
    2003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欢迎北京大学出版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张文定先生(中),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裔锦声博士(右二)致欢迎词。左起:常务副会长沈世光先生、顾问周继述博士、张文定先生、裔锦声女士、中国作家之家主任凌文璧女士。(摄影:冰凌) 
    2003年,冰凌将中国著名作家张海迪长篇小说《天长地久》推荐给美国的汉学家和作家学者。这是赠送给华裔著名记者、作家赵浩生教授(左)。 
    1999年,冰凌拜访美国著名诗人大卫·毛瑞斯(左)。毛瑞斯先生崇尚中国传统文化,他把自己依据孔孟思想设计的十圆相连图案赠送给冰凌,两人还共同创作了一首诗歌。
    2013年,在耶鲁大学举行的中国旅美科技协会年会上,冰凌向来宾介绍浙江杭州。
 
       12.
       林语堂在美国讲中国古典诗歌和小说,冰凌也讲了许多,讲李白杜甫,讲《水浒》《三国》,甚至还讲了他的明代乡贤石沆湮没已久的《夜催花》:
 
       漏鼓无声清露寒,西楼残月夜漫漫。
       飞觞莫讶花催急,世界宜横醉眼看。
 
       此中,有静夜的诗学,有残月的美学,有花和酒的生活哲学,有醉眼看世界的魏晋玄学。只是,一个“横”字,更平添了若许幽默的意味,难道石沆也要躺平了吗?
 
       不过,冰凌既不躺平,也不醉眼,他虽然幽默,却从来都是一个清醒的观察家。只是,作为一个职业新闻人,冰凌更加关注的是当代人的生存状态;作为一个当代小说家,冰凌讲的更多的,则是中国当代文学。
 
       冰凌很早便对中国现代作家有过深入研究,除鲁迅和林语堂外,他尤为推重郭沫若、周作人、朱自清、闻一多、郁达夫、戴望舒、徐志摩、茅盾、巴金、老舍、沈从文、张爱玲、田汉、夏衍、曹禺,这也为他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确立了一个历史的高度,设置了一个专业的视角,提供了一个评价的参照,奠定了一个理论的基础。
 
       冰凌拼出晏殊、王禹偁和杜牧三大唐宋诗人的四句古诗,恰好又可联成一诗以抒怀:
 
       满目山河空念远,数峰无语立斜阳。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只是,无语深秋和斜阳落日已成往昔。冰凌看到,中国当代文学,继承了中国古代文学和近现代文学的优秀传统,创造了当代思维的文学空间,又与中国改革开放的社会发展同舟共济,风雨同行,谁说不是良辰千家雨、清世一笛风呢?
 
       从七十年代后期,历经整个八、九十年代,是中国的新文艺复兴时期,堪比欧洲十四-十七世纪的文艺复兴。冰凌和中国当代文学一起摇滚,一起成长,他不愧是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亲历者和见证人。在美国,冰凌最有资格担任中国当代文学的发言人。
 
       在新时期的文学地平线上,竞相绽放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现代派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文学、新写实文学、新历史主义和女性主义的璀璨之花。冰凌历数了新时期文学的代表作家:
 
       刘心武、卢新华、王蒙、蒋子龙,张洁、路遥、丛维熙、邓友梅、李国文、谌容、古华、戴厚英、柯云路、余华、路遥、王安忆、陈忠实、史铁生、阿来、霍达、莫言、贾平凹、马原、铁凝、韩少功、张炜,刘恒、残雪、张承志、阎连科、冯骥才,苏童、叶兆言、徐坤、林白、池莉、刘震云……
 
       且慢,待我再把冰凌的长篇历史小说向后翻回。
 
    1998年,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早餐,喝“温柔”的稀粥。
    2002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美国《东方》杂志联合在纽约举行欢迎宴会,欢迎浙江作家代表团访美。图为浙江作家代表团团长薛家柱先生在宴会上介绍浙江文学事业发展的成就。 
    2000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约欢迎中国著名文学评论家何镇邦先生(左三)访美。左起: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著名旅美诗人杨皓先生、副会长、著名旅美作家张宁女士、何镇邦先生、张宁公子、林赛圃先生、冰凌先生。 
    1995年,冰凌在耶鲁大学欢迎中国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左)访问美国。中为耶鲁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系主任、国际著名汉学家孙康宜讲座教授。
    2001年,冰凌应邀访问浙江作家协会,向浙江作家协会赠送锦旗:“吴越作家雄师,进军世界文坛。”
 
       13.
       1978年8月11日,这是一个注定载入当代中国文学史册的日子。
 
       这一日,冰凌在《文汇报》上读到了卢新华的小说《伤痕》。作为“伤痕文学”的开篇之作,《伤痕》对冰凌的触动可谓至深。他不禁想起了鲁迅的小说《祝福》,又忆起了近代著名学者许寿裳评论《祝福》时的一句感言:
 
       人世间的惨事不惨在狼吃阿毛,
       而惨在封建礼教吃祥林嫂。
 
       正是《伤痕》,激起了中国新时期文学的一个巨大浪潮,也激发了冰凌此后一系列的小说创作。只是,在冰凌的小说中,更添了几丝苦笑,又多了几分荒诞,从而在喜剧的氛围中,强化了悲剧的效果,表现出一种幽默的风格,而这也正是冰凌小说的魅力之所在。
 
       明代有个文人张潮,写过一本《幽梦影》。书中说:“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意思是说,宁作忘忧花,不作忧愁鸟。冰凌可不这么想,中国当代作家群体也不会有人这么想,忧患意识本是中国的文学传统,忧国忧民乃是作家的责任担当。
 
       1979年夏天,冰凌在书店里买到一本王蒙的长篇小说《青春万岁》,这本书像夏日一样燃烧了冰凌的青春激情。从此,王蒙成为冰凌文学之路的导师,引导冰凌前行。1983年10月13日,王蒙在《文学报》上发表了《创作是一种燃烧》,几年之后,王蒙终于燃烧出了自己的文学巨焰《活动变人形》。
 
       冰凌似乎望见,在京郊西峰寺大殿旁的一间小土屋里,孤独的王蒙没日没夜地创作《活动变人形》,便忆起了自己的当年,也是在一间小土屋里,默默地写作《无花果》。
 
       《活动变人形》,那是一个旧时代的乡村故事,飘不散浮世的琐屑和男女的哀怨,写不尽时光的离乱和生命的纠缠。故事很长,似一根长长的弦,轻轻拨一下,便是一个久久不息的颤音,如泣血的杜鹃,孤苦哀啼:
 
       你说,这弦有多长?
       这根弦已经沉睡了五十年,五十年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今天。
       所以说那弦是太长了,穿行了整整半个世纪,我不愿也不敢轻易地将它拨动。
       如果这样一根弦震颤起来了,……
 
       在小说的开篇,这是一段写在主人公出现之前的文字。不要匆匆地越过这样的文字,冰凌知道,那是前置的弦音,然后,沿着这根长弦,看人物出场,千门次递开;看人形活动,活动变人形。终于,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冰凌高度评价了《活动变人形》,他宣称,王蒙的这一部代表作具有历史的考辨精神、当代的叙事结构和强烈的抒情色彩,在国内首开意识流创作的先河,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部经典作品,足以比肩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白眼青天万里心,门前世事正浮沉。若干年后,冰凌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活动变人形》完全可以代表中国当代文学问鼎诺贝尔文学奖,那真是他的无花果的一朵梦中之花。

    1999年,以福建省文联党组书记林德冠先生(右一)为团长的福建作家代表团访问美国,入住美国“中国作家之家”。图为美国“中国作家之家”主任凌文璧女士(左二)设宴欢迎福建作家代表团访美。右起:林德冠团长、福建作家协会秘书长、著名诗人朱谷忠先生、凌文璧主任(左)、冰凌先生。(摄影:沈世光) 
    2001年,冰凌陪同以湖南省文联副主席、著名作家彭见明先生(右三)为团长的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耶鲁大学。左三为耶鲁大学著名图书馆专家陈晓啬老师。 
    1999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黑文武士饭店设宴欢迎中国新闻社总编辑兼美国分社社长郭建先生(左一)访问康州。右二、右三为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副会长麦子先生、汪小慧女士。(摄影:沈世光) 
    2000年,现任湖北省文联主席、著名作家刘醒龙先生在耶鲁大学图书馆,抱着自己被该馆收藏的长篇小说《威风凛凛》,威风凛凛。(摄影:冰凌) 
    2013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纽约商务出版社、国际作家书局在耶鲁·纽黑文饭店19楼景观宴会厅隆重举行《中国·新疆丛书》英文版30卷耶鲁首发式赠书仪式。左起:耶鲁大学电机系主任、讲座教授、美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马佐平先生、中国驻纽约新闻与公共外交处主任李志敏先生、耶鲁大学助理校务卿王芳女士、纽约商务传媒集团董事长冰凌先生。(摄影:李亚维)
 
       14.
       继续忆旧……
 
       也是在1979年的那一个夏天,就在王蒙的《青春万岁》出版的同时,冰凌又读到了《人民文学》7月号发表的《乔厂长上任记》,作者是蒋子龙,跟冰凌一样,也是业余工人作者。这时,冰凌刚刚从农村回城,在电子管厂上班。
 
       身为工人,又同为业余作者,冰凌对于工业题材的小说自然要感兴趣。何况,《乔厂长上任记》讲的是工厂改革的故事,小说的开篇又很独特,是主人公乔厂长的一段发言记录,一下子便把冰凌吸引住了:
 
       时间和数字是冷酷无情的,像两条鞭子,悬在我们的背上。……
       其实,时间和数字是有生命、有感情的,只要你掏出心来追求它,它就属于你。
 
       时间过去了这么些年,小说里的细节冰凌早已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像他当年在电子管厂时经历的那样,风风火火,改革创新;但是,乔厂长讲时间和数字的这两句话,冰凌却一直记忆犹新。
 
       《乔厂长上任记》是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也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性作品。1981年,蒋子龙又出版了中篇小说《赤橙黄绿青蓝紫》,冰凌视其为改革时代版的新一篇《青春万岁》。1986年,冰凌又读到了蒋子龙的长篇小说《蛇神》,他兴奋地意识到,一部非常重要的文学作品诞生了。
 
       《蛇神》讲的是一个被称为“蛇神”的男人的故事,讲他的爱恨情仇。爱也长,恨也长,冰凌读下去,对小说也只有长长的赞和叹。赞其心游大荒,如烟成霭,急湍甚箭,卷沙风急;叹兮浮生如梦,愁云恨雨,琴瑟铿锵,终是悲歌。
 
       人生自古,虽说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又说是“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到头来,却还是,“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冰凌激赏蒋子龙的文字,犹可这般唯美:
 
       铁弓岭几十万只不同的鸟类,比他醒得更早。在窗外一片啁啾,彼此答唱,高一阵低一阵地呼应着,交错着,重叠着。清雅热烈,组成鸟的多声部大合唱,像高山流泉一样倾泻下来。离开铁弓岭,哪里还有这般美妙的、显示无穷生命力的歌声啊!
 
       冰凌又诧愕蒋子龙的文字,竟是如此惊悚:
 
       不管多么可怕的梦总有醒的时候,而噩梦般的现实,却永远也无法摆脱,如怨鬼,似毒蛇,纠缠着你的心灵。
 
       蒋子龙的《蛇神》是八十年代的又一部惊世之作,表现了一种生命的活力和文字的张力。他的笔触,开始从社会的层面进入到心理的层面,从现实的层面上升到文化的层面,是新时期小说创作的一次重大突破和革命。从此,中国当代作家便在一片更加广阔的文学原野上前行。
 
       上帝的手指把时间的书页翻得簌簌作响,冰凌却还保存着1986年那几日蛇神来兮的时光记忆。八百年前,南宋词人史达祖曾作一首《喜迁莺》,词人追想“杜郎”杜牧的“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亦如冰凌漫忆当年“蒋郎”子龙的《蛇神》:
 
       踪迹。谩记忆。老了杜郎,忍听东风笛。

    2002年,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美国“中国作家之家”。图为四川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副主席、著名诗人杨牧先生(中)为中国作家之家题词。右一为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文艺报总编辑金坚范先生。(摄影:沈世光) 
    2005年,冰凌在美国耶鲁大学主持演讲会,邀请中国著名学者、作家余秋雨先生(左)发表演讲。
    2002年,冰凌陪同以福建省科协党组书记、著名散文家林思翔先生(中)为团长的福建科协代表团参观耶鲁大学东亚图书馆,共同展示《福建文学》合订本。左为著名图书馆专家陈晓蔷老师。 
    1996年,冰凌在华盛顿参加中美关系国际研讨会,参与主编了《世纪之交的中美关系》一书。 
    2001年,冰凌接受人民网强国论坛的访谈。
 
       15.
       1996年的一个夜晚,冰凌正躺在康州纽黑文一处临时住所的床上。十年一觉,他还是睡在自己的文学梦里。夜来幽梦忽还乡,无处话凄凉。然而,这一夜,注定了是他的一个不凡之夜。
 
       冰凌的眼前,不断快闪着他当年文学生活的画面,他甚至还能忆起十多年前,几乎每隔三五天,他就要骑车到福州邮电大楼,买遍全国各种文学期刊。如今,那个年轻人哪里去了?
 
       夜深了,冰凌想起王蒙说的震颤的长弦,又想起蒋子龙讲的时间和数字。在他的眼前,还奇怪地出现了活动的人形和变幻的蛇影。
 
       前一日,冰凌在一家中餐馆刷了一天的盘子。他到美国后,除了文学交流和开办讲座,还要出去四处打工。其他的赴美作家也大抵如此,忙于生计,碌碌营营。然而,如此下去,是否会失却作家的文学灵魂?世界又怎能听到中国文学的宏亮声音?
 
       冰凌一直在想:怎么办?他又一直在说:不要紧。他记得林语堂说过:你以为不要紧,便什么都不要紧了。
 
       这一日的白天,冰凌又陪同几位赴美的中国作家访问耶鲁大学。中国作家睁着好奇的眼睛来看美国,美国国徽上的白头海雕也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来自中国的作家。
 
       冰凌的住所离耶鲁大学不远,他不忙联谊会的事也不去刷盘子的时候,常常会进到耶鲁校园,访友、交流,哪怕仅仅是散步或思考。后来,他干脆住到校园里面。
 
        冰凌对耶鲁大学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有一个耶鲁教授说冰凌,你比耶鲁还耶鲁。诺大的校园其实就是他在美国的一个家,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冰凌。
 
       当年老舍先生也曾数次到访耶鲁大学,他说过,耶鲁大学可以“说中国话,吃中国菜”,可见他对耶鲁的喜爱之情。
 
       耶鲁大学是美国最著名的学府之一,曾经走出过五位美国总统,也包括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耶鲁大学还产生过六十五位诺贝尔奖得主。耶鲁大学图书馆是世界规模第二的大学图书馆,藏有1500万册图书,那是人类的文明之海。
 
       可是,即使是在耶鲁书海里,也少有中国当代作家的著作,中国对于世界还是非常隔膜和陌生。中国和美国之间,不仅仅隔着一个太平洋。一个文明和另一个文明之间,相隔最远的距离,是文化的星空,是精神的山水。
 
       冰凌时常扪心自问自省甚至自责,他两年前到美国交流访问,为什么会突然起意留美?忽而,在这个夜晚的一个瞬间,他得到了答案,他一切都明白了。他带着使命而来,他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使者。他只需按照命运的安排,他只需倾听内心的声音。
 
       在这个不眠之夜,冰凌做出了一个最重要的决定,他要以自己全部的热血、热情、精力、能力、资金、资源、时间、生命,联合全美的中国作家,创建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传播中国文化,开展文化交流,推介中国当代作家,奠定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的崇高地位。
 
       冰凌的长篇人生小说标签了这个特殊的日子——1996年11月7日。这是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横空出世的日子,却也恰好是冰凌四十周岁的生日。白居易诗云:“此日不自适,何时是适时。”祝冰凌生日快乐!祝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生日快乐!
 
       夜清如水,明月若霜,万里蹀躞,四十不惑,冰凌用整整一夜的沉思开始了崭新的人生,迎接着生命的快乐。看吧,遥远的无花果树也在为冰凌庆生,为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祝福……浮云杳霭,鸿朗高畅,山水通灵,树树秋声。

    2014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纽约商务出版社在纽约举行记者招待会,纽约商务出版社总编辑冰凌邀请中国金瓶梅学会(筹)副会长、著名金学家、上海交通大学许建平教授(左)介绍中国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王世贞全集》整理的国际合作事宜。 
    1999年,冰凌欢迎中国艺术大师韩美林先生(中)前来耶鲁大学演讲。
    2001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美中分会向芝加哥图书馆、芝加哥大学图书馆赠送五百多册中国作家的签名著作。左起: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兼美中分会会长、著名旅美作家宗鹰先生、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会长冰凌先生、芝加哥图书馆赵馆长、著名侨领侯大正先生、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美中分会常务副会长、男高音歌唱家胡大江先生等。 
    1997年,冰凌前往哈佛大学,欢迎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先生前来哈佛大学演讲。
     1998年,冰凌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主持美中经贸科技促进总会1998年年会。左起: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公使林承训先生、美中经贸科技促进总会主席、世界著名侨领杨功徳先生、常务副主席冰凌先生、中国驻纽约代总领事邱绍芳先生、人民日报《大地》杂志总编辑王德颖先生、耶鲁大学电机系主任、美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马佐平讲座教授。
 
       16.
       从此,冰凌外出打工更加辛苦了,他需要挣更多的钱来维持联谊会的日常运转,做更多的实事:联络全美华人作家,接待国内作家访美,开新闻发布会,办文学讲座,向国内文坛和媒体推介美国华人文学作品,向美国文学界和出版方宣传中国当代文学……
 
       好在冰凌精力旺盛,不知废倦,又办事高效,才华超群,在短短的时间里,冰凌就已把联谊会的工作搞得风生水起,成绩斐然。遇到麻烦,他依然总是说:“不要紧”。
 
       而且,冰凌这一颗无花果,还是一颗幽默果,开心果,大家开心一刻,忙点累点又算什么!便常常听到联谊会里,欢声笑语,歌声四起。
 
       冰凌又要做联谊会的工作,又要打工,稍有空闲,他便去耶鲁大学图书馆借书看,顺便也赠给图书馆一些中文图书,这其中,有一些是联谊会的作家们送来的书籍,还有一些是国内的作家朋友寄赠给他的签名本,如梁晓声的《雪城》,刘绍棠的《豆棚瓜架雨如丝》,他都转赠给了耶鲁大学。
 
       不过,冰凌赠送耶鲁的第一本中文图书,却是他自己的一部签名小说集,小说集的开篇之作便是《无花果》。这一次,冰凌总算把无花果种在了耶鲁的校园里。
 
       从此,冰凌的捐书便如涓涓流水,一有机会,他就捐捐;再找机会,还要捐捐。其捐捐也涓涓,其涓涓复捐捐。时至今日,我看到他在国内也是到处捐书。冰凌的书事四则,无非是读书,写书,做书,捐书,只不过,做书那是稍后的事情了。
 
       冰凌又想出了一个捐书的好主意。
 
       1997年中国作家代表团访美,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便向代表团提出联合捐书的意向。代表团回国后,随即向全国作家发出了捐书倡议。一时间,无数的作家签名珍本,像一阵阵鸿雁,飞越过太平洋的上空。
 
       最后,鸿雁都落到了冰凌在康州的家中,很快,在临时兼做联谊会办公室的房间里,已到处堆满了书籍。冰凌与家人和朋友忙着给图书分类整理,登记造册,然后装箱搬运,让涓涓细流,变成滚滚巨浪,汇入人类的文明之海。
 
       在第一波捐书潮中,冰凌便向耶鲁大学捐赠了二十九箱图书,向哈佛大学捐赠了三十多箱图书,其余的书籍,就都捐给了哥伦比亚大学。其后又有了第二波,第三波……
 
       在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回复给冰凌的受赠书单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书目,全是八九十年代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其中,我看到了陈忠实的名著《白鹿原》,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修订本。
 
       若要认识中国当代文学,不可不读《白鹿原》。《白鹿原》是一部讲述渭河平原滋水县白鹿原三代人的长篇小说,更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一部长篇史诗。在《白鹿原》里有一个地方叫白鹿原,白鹿原里有一个族长叫白嘉轩:
 
       白鹿原横在我的眼前,也横在我的心中,这个地理概念上的古老的原,又具象为一个名叫白嘉轩的人,这个人就是这个原,这个原就是这个人。
 
       如今,这一册陈忠实的签名本,已成为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的珍贵典藏,而《白鹿原》也早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一处风景高原。尽管陈忠实已经去世了,但是,他的文学影像依然站立在高原之上。
 
       虽然陈忠实并不是白嘉轩,却还是可以借用他写白嘉轩的这句话,来说一座文学高原,来说他自己:
 
       这个人就是这个原,这个原就是这个人。

    2017年,60集电视连续剧《宋词演义》总顾问冰凌和著名旅美诗人、剧作家、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执行会长、《宋词演义》总编剧褚成炎先生在《宋词演义》启动大会上合影。 
    1998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沈世光和冰凌先生,开车将30箱中国作家的签名著作送到波士顿的哈佛大学,一箱一箱搬进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的书库里。(摄影:沈世光) 
    1996年,冰凌为江苏经济代表团讲授《中美文化异同的比较》。
    2011年,冰凌向福建著名作家黄国敏先生(右)组稿。从2002年,冰凌主持的出版社在美国先后出版了黄国敏先生的五部著作。 
    1997年,冰凌在纽约参加香港回归祖国大型庆祝游行活动。
 

       17.
       在这一份受赠书单上,我还看到了徐开垒的《巴金传》和彭新琪的《巴金的世界》,这是两本研究巴金的最有价值的专著,告诉了世界一个真实:巴金的巴金和巴金的世界。
 
       早在三、四十年代的孤岛文学时期,徐开垒就已在上海陆续发表文学作品,刊登于《鲁迅风》、《宇宙风》、《文汇报》、《译报》等报刊杂志,原来他也是一个文化老人。根据巴金的口述和文献资料,徐开垒在八十年代末写作了《巴金传》。
 
       彭新琪曾担任巴金主编的《收获》杂志的编辑,也是巴金日常的文字助理,与巴金有过很长时间的交往,是最了解巴金生活的人,得以从亲情、友情、爱情三个方面以情入笔,写出了一个闪亮的巴金的人生。
 
       这两本书都写到了巴金曾说过一句闪亮的话,热爱巴金的人们不会忘记:
 
       我不配做一盏灯,那么就让我做一块木柴吧!
 
       我在看受赠书单时,冰凌还曾特意向我推荐了王旭烽的长篇小说《南方有嘉木》,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出版。故事的背景是晚清民国时期杭州的忘忧茶庄,作者讲述了四代茶人的命运人生。这部小说极具历史情感和文化意蕴,2000年荣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
 
       “南方有嘉木”一说,源自唐代茶圣陆羽的《茶经》: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我赞《南方有嘉木》,享有一个多么美妙的书名!不禁,眼前似浮现出一片诗意的画境:日落川长,烟云满幅,林木丛杂,危峰障目,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
 
       由《南方有嘉木》,我又想到了汉代的一首古诗《庭中有奇树》: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受赠书单上还见有一部《王蒙文集》,1993年华艺出版社出版。文集共十卷,编入了王蒙最重要的著作,居然,隐在书页深处,有一篇我先前未曾读过的小品《无花果》:
 
       小时候院子里有一株无花果,只记得叶片挺大,别的没有印象。倒是它的名称——无花而有果,叫人一下记住了。
 
       王蒙曾在新疆度过十六年的沧桑岁月,他总要在文字中忆起新疆,这正是:晓看天色暮看云,河上秋风雁几行,昔人已逐东流去,一枝一叶总关情:
 
       新疆阿图什一带,以盛产无花果而著名。那里的无花果,成熟到金黄色,由一位姑娘来摘下,吃以前放在手心里啪地一拍,然后再敬给你。这种吃法好诱人。
 
       不论王蒙经历了多少风雨和磨难,他存下的时光永远是美好。他珍藏的回忆里,也有那一点青绿的颜色:
 
       新疆已经阔别,无花果也只保存在回忆里。
 
       原来,无花果是冰凌和王蒙共同的文学影像。无花果在冰凌的记忆里,也在王蒙的回忆中。无花果是旧日的梦中之花,代表着过去曾经的希望。这个希望,一直横亘到今天,便成了对旧日长久的眷恋,梦中之花时而又变幻成了一朵记忆之花。

    2012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耶鲁大学举行欢迎海峡两岸茶业交流协会代表团访美演讲宴会,世界首席刑侦大师李昌钰博士(右)向福建省原常务副省长张家坤团长颁发了嘉奖状,表彰他为中美文化交流所作出的重要贡献。 
    2015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耶鲁大学举行欢迎浙江农林大学茶文化学院演讲宴会,世界首席刑侦大师李昌钰博士(中)向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王旭烽院长(右)、冰凌先生颁发了嘉奖状,表彰他们为中美文化交流所作出的重要贡献。 
    世界首席刑侦大师李昌钰博士(左)曾对浙江省侨商会秘书长姜敏达先生说:“冰凌是国际大好人,是好人中的好人。” 
    2018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纽约商务传媒集团联合在美国耶鲁•纽黑文饭店19楼景观宴会厅隆重举行中国著名漆艺家连旭云女士《漆语•我语——连旭云作品集》画册耶鲁首发式、赠书仪式和演讲宴会,冰凌先生主持。 
    1996年,冰凌陪同中国科学家代表团访问耶鲁大学,为大家忙前忙后拍照片。著名物理学家、后任北京大学校长的王恩哥院士见状后对冰凌说:“我来帮你拍一张照片。”回国后,王院士寄来这张照片。照片拍得很好,这是一件小事,足见王恩哥院士的为人。
 
       18.
       冰凌的长篇人生小说又翻开了新的一页,冰凌时间进入到了1998年。
 
       对于冰凌来说,1998年太不寻常。给美国著名高校图书馆的捐书活动还在继续,冰凌随即又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创建中国作家之家,给中国作家一个美国的家。
 
       家是什么?巴金最著名的小说是《家》;冰凌的《无花果》里讲的故事也是家;魏晋的流浪诗人四处寻家:“我独何命兮未有家,时将暮兮可奈何”;北宋文学家范仲淹笔下的征夫涕泪思家:“浊酒一杯家万里”。
 
       也是在1998年,台湾女歌手潘美辰唱红了一首《我想有个家》: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还是在1998年,美籍华人女歌手顺子又唱红了一首《回家》:
 
       回家……
       回家……
 
       自古中国的传统文人,诗书继世,忠厚传家,无不是书香清味,花香静寂,所谓“三间书屋年年在,一点禅灯夜夜明”(宋·张绍文)。可是,中国的当代作家群体,在美国就没有家。
 
       1998年春节除夕,沈世光先生请冰凌吃年夜饭。沈世光是冰凌原来打工的饭店老板,两人后来却处成了朋友。沈世光问冰凌在忙什么,冰凌说,他忙来忙去,就想建一个中国作家之家,他在找一处大房子。
 
       沈世光云淡风轻地说道:在我家怎么样?
 
       冰凌眼前一亮。
 
       沈先生的家是一栋三层赭色小楼,飞檐翘脊,古朴典雅,蒋子龙日后曾有过如此的描写:
 
       沈先生的小楼离高速公路不足200米,有专线通到他的车库,却仿佛坐落在原始林区。房子四周是碧绿的草地,每到清晨,草尖上就顶着一层晶亮的露珠,草地外面是野树林,有高可参天的橡树,也有一片片一蓬蓬已经开始转为深红的枫树,林子中间有一深沟,沟底流淌着一条小溪……
 
       当然,蒋子龙不可能不写这个房子的主人:
 
       沈先生直而不激,诚而不浅,有一种可信赖的成熟。他的夫人,清澈洁净,充满灵性,心如晴空朗日,活力充沛。他们都已经无须任何奢华的伪饰,有着一种极为朴素的生活姿态。惟其朴素,所以自然;因为自然,所以自由。
 
       这样的房子,这样的主人,把中国作家之家建在此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冰凌马上张罗起了“家务事”,他更加忙碌了。不过,“家”里“家”外,冰凌都是一把好手,何况还有沈先生夫妇的扶助。
 
       三个月后,1998年5月3日,最是一年春好处,美国“中国作家之家”在沈世光的康州别墅正式挂牌。在隆重的成立仪式上,王蒙和著名美籍华裔学者赵浩生亲临剪彩。赵先生已经离国五十载,一朝回“家”,不禁长叹:“有家可归了!”中国作家终于有了美国的家,冰凌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梦想之家。
 
       冰凌要把这个梦想之家办成中美文化交流之家,中美民间交往之家,为中美两国的文化交流和民间友好往来做一些实事。他做到了。
 
       “做一些实事”,是除了“不要紧”之外冰凌的另一句口头禅。冰凌有一颗实实在在的心,便要做实实在在的事。特别是风云变幻的中美关系,尤其需要像冰凌这样的文化大使和民间外交官。
 
       在此后的日子里,作家之家接待了一个又一个中国作家代表团,先后迎接了几百个中国作家、学者和文化人士回“家”。回家,回家,让我免不了又要借咏古人的诗句,拼诗一首: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白居易)
       倦闻子规朝暮声,不意忽有黄鹂鸣。(柳宗元)
 
       那厢,潘美辰在歌声里哭泣:“我想有个家”;顺子在歌声中呼唤:“回家,回家……”;这边,来访的作家舒乙先生提笔赞叹:“我爱这个家”;中国作协副主席翟泰丰又独有诗吟:“天下同胞知多少,康州有家系我心。”
 
       许多访美的中国作家,都向往作家之家,不管走多远的路,都特意要转回“家”来看看:或参加一场文学讲谈,或写上一篇情景文字,或送来几本书籍,或约见几个朋友,哪怕只是吃上一餐饭,睡上一夜觉,在一个异国的家里做一个故乡梦,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还在家里卧。
 
       蒋子龙访美期间就住在作家之家,每日梦醒后,便早早就爬起来到林中跑步,难怪他的小说写得那么活力四射,神采飞扬。2001年11月1日,王蒙再次来到作家之家,冰凌有一段幽默的文字,写了王蒙夜宿早起之后——
 
       丁芝仙老妈妈弄好了早餐,还特地烧了一锅稀粥,稀粥熬得很温柔,王蒙先生喝完咖啡后,又喝了一小碗温柔的稀粥。
 
       王蒙曾写过一篇小说《坚硬的稀粥,这一早,他喝了一小碗温柔的稀粥,似乎人也要变得温柔起来。冰凌高大威猛,但他的文字却是如此温柔,想来在这个清晨,他也一定是喝了温柔的稀粥。喝粥,这才是家的感觉。

    2017年,冰凌拜访著名外交家、新中国第一位博士大使袁南生大使(左),达成了出版《袁南生全集》事宜。 
    《袁南生全集》第一卷出版。精装本,600页。
    2021年,冰凌和著名外交家袁南生大使(左二)、《清风》杂志原总编辑、著名学者汪太理教授(右二)前往长沙白沙液酒业集团,策划白沙液国际作家记者村。 
    2012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耶鲁大学举行海峡两岸茶业交流协会代表团福建茶文化展示会,福建茶香惊艳全场。
    2015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耶鲁大学举行欢迎浙江农林大学茶文化学院代表团演讲宴会,冰凌接受纽约媒体记者采访,介绍纽约商务出版社和光明日报出版社联合出版的著名作家王旭烽女士散文著作《王旭烽论茶》。
 
       19.
       1998年底,冰凌又在筹备提名中国作家参评诺贝尔文学奖的活动。冰凌的大脑里,一定装有一台电子计算机,可以同时运转不同的程序。每个程序,相对独立,又互联互通,形成一个网络系统,一键登录,使命必达。
 
       其实,早在1940年和1950年,由赛珍珠和斯文·赫定提名,林语堂就曾先后两度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虽然最终林语堂与诺奖失之交臂,但是,《生活的艺术》曾被译成法、德、意、荷、西、葡、丹麦、瑞典等十几种文字,《京华烟云》在美国多次再版,销量达25万册,也是中国作家曾经的荣耀与辉煌。
 
       然而,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里程碑。作为一个国际性的文学团体组织,向诺奖评委会推荐中国当代作家和作品,应是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的一项重要工作,冰凌对此抱有坚定的信念。
 
       美国诺贝尔文学奖中国作家提名委员会终于正式成立,冰凌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王海龙先生担任共同主席。王海龙是著名人类学家,同样是在1998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著作《哥大与现代中国》,书中讲述了胡适、徐志摩、冯友兰与哥大的过往恩怨,甚至还写了慈禧太后和哥大的一段缘分。
 
       世间的缘分总也说不清,却最是神奇。冰凌与诺贝尔文学奖评选会也颇有缘分。不久,评委会主席等五位评委来信,邀请冰凌主持的提名委员会正式提名中国作家候选人。
 
       提名委员会按照评委会的要求,首先进行了一个全面的读者调查,筛选并确定最有资格获奖的中国作家的排位。调查显示,巴金排名第一,王蒙排名第二。
 
       提名委员会随即联系了巴金的家人,并准备进行下一步申报程序。遂后,上海作家协会来信,对提名巴金表示感谢,但同时又转达了巴金本人的意愿,希望提名委员会推荐年轻一代的作家。
 
       显然,巴金的意愿,虽是个人的辞让,但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巴金宽广豁达的胸怀。巴金最重要的文学创作期,是在三十年代,他本人所代表的,是中国现代文学。而巴金更加期待的,是中国当代文学能够摘取诺奖的桂冠。
 
       冰凌和王海龙尊重巴金的意愿,并在纽约的新闻媒体上,向这位可敬的老人致敬。在一篇讲演辞里,冰凌分享了巴金的真情文字:
 
       理想,是的,我又看见了理想。理想是那么鲜明,看得见,而且同我们血肉相连。它是海洋,我好比一小滴水;它是大山,我不过一粒泥沙。不管我多么渺小,从它那里我可以吸取无穷无尽的力量。
 
       冰凌也是一小滴水,也是一粒泥沙,也是如此渺小,却同样能从理想中吸取无穷无尽的力量。空水际天,云平野阔,且看,冰凌为中国当代文学兵团冲击诺贝尔文学奖,击鼓升帐,以壮行色。这正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唐·王翰)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唐·王昌龄)

    2007年,冰凌将一千多册中国作家赠给他的签名著作赠送给布朗大学东亚图书馆。该馆将这批珍贵的赠书做为中国著名作家签名著作特藏保存起来。
    1999年,冰凌陪同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先生(右二)拜访耶鲁大学校长雷文先生(左二)。左一为耶鲁大学电机系主任、美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马佐平讲座教授。 
    2012年,冰凌在天津向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文豪蒋子龙先生(左)颁发首届美国东方文豪奖。 
    2021年,《纽约商务》杂志社举行编委会。左起:《纽约商务》杂志社常务副社长沈世光先生、常务副社长凌文璧女士、执行社长秦芳女士、冰凌先生。 
    2007年,冰凌应邀出席耶鲁大学东亚图书馆新馆启用仪式,在仪式上致词并赠送著名作家蒋子龙、贺敬之、柯岩、王火、董鼎山、袁鹰、海笑、陈世旭、秦文君、王炳根等签名著作和著名画家周光汉赠送给布什总统的国画。墙上所挂的蒋步荣先生书法作品,是1998年中国作家向耶鲁大学赠书时,蒋子龙团长赠送给该馆的礼品,一直挂到现在。
 
       20.
       更有一首李白的《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2000年,美国诺贝尓文学奖中国作家提名委员会决定提名王蒙,冰凌开始启动具体的申报程序,向诺奖评选委员会发出了提名信函,并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和正式确认书。
 
       与此同时,一百多位纽约、耶鲁、哈佛大学的学者和各界著名人士联合签名,支持提名王蒙;又有几十家海外华人文学社团共同发声,表示声援。王蒙先生,您听到太平洋彼岸的滚滚涛声了吗?
 
       元代有一个大画家与王蒙同名,字叔明,号黄鹤山樵,吴兴人。他曾写有一诗,也许恰合了王蒙此时的心境:
 
       白云本无心,每与仙人期。
 
       如果王蒙是一朵自在而无心的白云,那么,他也许真的是遇到了一个仙人呢!
 
       王蒙本人也曾提出过十几个中国作家的名单,认为他们都有实力获得诺奖提名。冰凌当然争取王蒙能够获奖,同时,他更是希望借此机会,引起评委会对中国作家的关注,打开一扇中国作家通往诺贝尔文学奖的大门。
 
       冰凌曾做过一场演讲,题目是《中国离诺贝尔文学奖有多远》:
 
       中国有一批作家具备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实力。中国作家离诺贝尔文学奖就一步之遥,已经站在诺贝尔文学奖的大门口了。
 
       2000年7月28日,冰凌在纽约一碟盐饭店举行了一场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提名王蒙为诺贝尓文学奖候选人。会场上胜友如云,掌声如潮,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教授慷慨淋漓,掷地有声: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历史,出过那么多的作家,诺贝尔文学奖一百年来没有评出一个中国作家,怎么也说不过去!无论提名哪一个中国作家,我都举双手赞成!
 
       这一年,著名作家莫言访美,冰凌在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的欢迎酒宴上,又明确表示支持莫言和其他中国作家参加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冰凌说,不论最终哪位中国作家入选,都是中国作家群体闪烁的光芒,都会奠定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的崇高地位。
 
       时间会证明冰凌,冰凌会证明历史。
 
       2012年,莫言终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2019年,王蒙被授予“人民艺术家”的最高荣誉称号。
 
       祝贺莫言!祝贺王蒙!但是,不要忘记,我们还要最热烈地祝贺冰凌,他在远方的天际久久地伫望,竟如一片孤帆,一抹远影,渐渐地融化在碧空里。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2018年,在中国温州市洞头区隆重举行“中国温州洞头·国际作家之家”揭牌仪式。在洞头区委区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由温州洞头区白迭汐语文化产业公司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联合创办的“中国温州洞头·国际作家之家”,正式落户在温州洞头区白迭汐语艺术村。 
    2018年,在中国温州市洞头区隆重举行“中国温州洞头·国际作家之家”揭牌仪式上,中国作家协会荣誉副主席、当代文豪蒋子龙先生发表演讲。 
    2019年,乌鲁木齐遇见艺术庄园董事长、中国遇见国际作家村村长何静先生、新疆元素广告传媒研究中心董事长刘阳先生、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会长冰凌先生一起为中国遇见国际作家村揭牌。当代文豪蒋子龙先生为中国遇见国际作家村题字。 
    美国“中国作家之家”第二家住家。(摄影:冰凌) 
    美国“中国作家之家”后院的希思湖。(摄影:姜卫国)
 
       21.
       冰凌的长篇人生小说读到这里,又有了新的一篇。新篇的题目最明亮,曰《东方》。
 
       在全力助推中国作家获取诺奖的那些年间,冰凌也一直在筹谋另外一件大事——由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美国设立一个高端文学大奖,奖励优秀的中国当代作家。日出东方,其道大光,这个大奖就叫“东方文豪奖”。
 
       2012年12月,莫言获诺奖两个月后,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天津颁发首届东方文豪奖,宣布蒋子龙先生获奖。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月,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又在成都再次颁发东方文豪终身成就奖,宣布马识途先生和王火先生获此殊荣。
 
       晚唐有一个诗人司空图,他的散文名篇《擢英集述》里有这么一句:
 
       翘心不朽,抚掌浮云。
 
       那就让我们一起鼓掌,庆贺获奖者!同时,还要感谢颁奖人!
 
       然而,我却没有想到,如此高额的奖金,居然是由冰凌个人和联谊会同仁出资的。当我翻到这一页,却已读罢泪沾襟。我真想,也设立一个“东方文心奖”,获奖人颁给冰凌和他的同仁,奖励他们的东方之心!
 
       冰凌有着一颗怎样的东方之心啊!且看他,成立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向美国著名学府捐赠中国作家签名图书,建立美国“中国作家之家”,设立美国诺贝尔文学奖中国作家提名委员会,又设立“东方文豪奖”。
 
       司空图的《擢英集述》里还有这么一句:
 
       涵经天纬地之源,胸襟万象。
 
       多少年了,冰凌在美国一路行走,便是经天纬地,胸襟万象。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却又时时见他,隔万里兮,回望东方……
 
       早在2001年,冰凌便开始主编《东方》杂志。这是一本精美的中国文化双月刊,冰凌聘请金庸、王蒙、蒋子龙、董鼎山、唐德刚、赵浩生等诸多文化名家担任杂志顾问。
 
       一百年前,上海也有一本著名的《东方杂志》,梁启超、蔡元培、严复、鲁迅、陈独秀等人都是该刊的名作者。鲁迅的名作《祝福》即在《东方杂志》上首次发表:
 
       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地在空中蹒跚,预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上海的《东方杂志》于1948年停刊,半个世纪后,冰凌的《东方》杂志承袭《东方杂志》,再次投射出东方文化的日月之光。李白有一句诗:“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似乎大诗人也要在远山遥水的唐代为《东方》杂志题写贺词呢。

    2000年,美中经贸科技促进总会主席、世界著名侨领杨功德先生在纽约怡东大酒楼为重庆市人民政府举行招商引资大会。会后,重庆市委书记贺国强先生(左)接见美中经贸科技促进总会常务副主席、大会组织者冰凌。 
      2001年,冰凌应邀访问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电影《让子弹飞》原作者、87岁著名老作家马识途先生(右)向冰凌赠送珍贵书法精品。 
    2012年,冰凌在成都向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99岁著名老作家马识途先生颁发首届美国东方文豪终身成就奖奖。 
    2012年,冰凌在成都向茅盾文学奖获得者、89岁著名老作家王火先生(左)颁发首届美国东方文豪终身成就奖。 
     2015年,上海交通大学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共同主办的大型国际学术期刊《文化中华》在美国正式创刊。图为《文化中华》杂志社在美国召开的首发式上,社长冰凌先生介绍杂志创刊的情况。
 
       22.
       冰凌望着初升的太阳,自己好像也就拥有了巨大的裂变核能。他不再满足于只办一本杂志,还要涉足商务传媒,增强经济实力,支持文学交流活动的开展。
 
       不久,冰凌又出刊了美国《纽约商务》杂志,却一仍其博雅和精美。后面,冰凌当然还要创办更多的杂志,不过,他最想办的,还是文化杂志。如同他的心底珍藏的无花果,中外文化交流是他的最初的希望。
 
       很快,冰凌的文化传播,又从期刊出版延伸到了图书出版。2003年,冰凌出任美国强磊出版社总编辑。2005年8月,冰凌又创办了美国纽约商务出版社,继而发展成为名扬四海的美国纽约商务传媒集团。在美利坚的大地上,一个中国文化的出版巨龙已然腾跃而起。
 
       冰凌的传媒集团如今已远非昔日,又陆续增扩了《文化中华》《世界华文文学》《世界华人出版》《国际美术》《河北美苑》《国际刘崐研究》《东方酒文化》和《中国白鹤镇》等杂志。冰凌曾担任《华人》杂志总编辑长达二十余年,新近又担任《世界生态》杂志社社长。
 
       毎一本期刊,都是一本连绵不绝的文化长篇,又是一道美丽无限的中国风景。且不说那些高大上的文化学术杂志,就连浙江台州一个名叫白鹤的乡村小镇,冰凌也要办出一本全彩全景精品刊物,令世界瞩目。冰凌提出的口号是:
 
       你要了解中国,可以从一个乡镇开始。
 
       堂堂的美国纽约商务传媒集团,居然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乡镇办一本杂志,我并无丝毫惊讶,而且热烈鼓掌。冰凌进行中外文化交流,宣传祖国的乡镇基层建设,便是在微观层面上,展现整个中国发展的宏大图景。
 
       这就是冰凌的中国情怀,也是他的国际视野;这就是冰凌的出版格局,也是他的文化理念。冰凌既能写大手笔,也能作小文章。其实,他的小文章,每一篇也都是大手笔。
 
       近些年来,冰凌跑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也跑遍了国内的许多乡镇采风。例如,他到福建漳州,就专程采访了新圩镇,和平乡,梅岭镇,红星乡等地,在自家的杂志和海外华文媒体上宣传报道中国的乡镇建设。
 
       冰凌是传媒集团的老板,但他更像是一个一线的编辑,常常一边赶路,一边发稿。他初到美国时,曾到处应聘,却没有一家媒体聘他。他说,不要紧,当不了编辑,就当总编辑!如今呢,第二步的愿望实现了,他终于可以再回过头来,享受一下编辑的辛苦和欢乐。

     2005年,冰凌在纽约向国务院副总理钱其琛先生(右一)赠送《冰凌幽默小说选》。右二为中国驻美大使周文重先生。(摄影:王威)
    2001年,冰凌陪同福建作家协会主席、著名散文家章武先生(左〉、冰心文学馆馆长、著名文学评论家王炳根先生参观马克·吐温故居。(摄影:冰凌) 
    2004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约万寿宫饭店举行记者招待会,冰凌在记者招待会上介绍福建著名作家孙永明先生的新书。右为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科技参赞戈松雪先生。 
    2006年,旅居美国近二十年的著名电影演员龚雪女士(右)回国定居。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康州举行欢送宴会,冰凌采访了龚雪女士,写了专访《龚雪说:我回家了》,发在中国新闻网上。 
    2004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约万寿宫饭店举行记者招待会,冰凌在记者招待会上介绍福建著名作家孙永明先生的新书。右为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科技参赞戈松雪先生。
 
       23.
       做杂志的编辑辛苦而快乐,做图书的编辑同样辛苦而快乐。冰凌出版了七、八百种重要的中国文化典籍,他大概就又有了七、八百种不同的辛苦和快乐。
 
       过去,冰凌四处征集中文图书作为赠书,现在,冰凌终于可以自产自销,把自己出版的大批图书,直接赠予美国的各个大学图书馆。那是冰凌品牌图书的标准馆配,却俱是中国文化的清风明月——“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南史》)
 
       唐代诗人徐凝有一首著名的《忆扬州》,堪为描写扬州月色的神来之笔。徐凝竟然要说,天下明月的光华若有三分,扬州就可以占去两分。这倒让我想起,冰凌出版的图书宛若文化星空,亦如徐凝诗笔下的明月夜色: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只是,冰凌的二分月光,不是洒落在唐代的扬州,而是洒落在一千多年后的耶鲁的康州。
 
       冰凌曾倾心出版英文版《中国·新疆丛书》三十二卷,内容涵盖新疆的历史和文化,社会和经济,民族和宗教,民俗和艺术,地理和风光。冰凌曾七次游历新疆,他希望把一个真实而美丽的新疆介绍给世界。
 
       当冰凌把如此浩帙巨制的《中国·新疆丛书》捐赠给耶鲁大学图书馆,便又让新疆的月光,照亮了耶鲁的夜色,明月别枝惊鹊。
 
       冰凌还曾一次推出《国际作家系列丛书·海南卷》十部,包括海南十位中青年的代表作,有《牛铃摇醒苍山》《红雨轩》等长篇小说,《宛若风》《夜凉如水》等中短篇小说集,以及《乡关何在》《秋思》等散文集。
 
       冰凌在曼哈顿举行了新书发布会,并向耶鲁大学东亚图书馆、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和美国国会图书馆赠书。而这一次,天空洒落而下的,却是海南的月光,遗我庭前月一钩。
 
       我特别注意到,冰凌还重点出版过十卷本《哲夫文选》。哲夫是一个世界级的生存文学作家,也是一位警示世界的伟大智者。他沿续了屈原《天问》的文学传统,写了那么多优秀的环保和生存文学作品,如《黑雪》《毒吻》《天猎》《地猎》……,如他所说,生存文学的意义原来是这样的:
 
       文学即人学,人学说到底就是生存之学,最接近人类的本质,也最接近文学的本质。生存环境一旦溃灭,一切学科都将荡然无存。这就是生存文学的意义。
 
       哲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专门讲到冰凌:
 
       最近我和美国的作家冰凌合伙打出国际生存文学研究会的旗帜,其实本意是,使环境保护的目的更加明确化,也是一种推动,至少也可以纠聚一些同仇敌忾的力量共同奔走呼号。
 
       在《哲夫文集》首发式上,冰凌慨然发问:
 
       中外文学史上如哲夫者,以燃烧生命的激情和豪气,叩问天穹,触摸地心,深切关注人类生存环境,惨淡经营潜心创作,完成史诗巨著十卷本,还有几人?
 
       那么,我也不禁要问:如冰凌者,以燃烧生命的激情和豪气,二十多年间,致力于传播中国文化,发挥中美文化交流的正能量,又能有几人?
 
       苏东坡有一首《江城子》,词末的一句,留传千古,最可寻味:
 
       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山就在那里,答案也就在那里。请君暂上凌烟阁,“君看,风情犹拍古人肩”(宋·黄庭坚《定风波》)。

    2014年,杭州市副市长谢双成先生(中)在杭州市侨办副主任龚勤芳女士(右)的陪同下,来到地处杭州西湖区国际花园的冰凌工作室看望旅美作家冰凌先生,祝冰凌先生新春快乐。 
    2011年,冰凌应邀在浙江省社会科学院演讲《浙江的学者作家如何在国际层面推介自己》。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党委书记林吕建先生(中)主持了演讲会。 
    2014年,冰凌电视工作室邀请著名蒙族诗人萨仁图雅女士(左)前来杭州拍摄《中国著名作家电视访谈录》(萨仁图雅卷)。 
    2014年,美国《伊利华报》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联合在纽约绿杨村饭店举行新闻发布会。图为《伊利华报》社长浦瑛女士(站立者右一)和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会长冰凌分别致词。 
    2013年,冰凌前往南京著名文学评论家陈辽先生(右)家中,拍摄《中国著名作家电视访谈录》(陈辽卷)。
 
       24.
       走在中美文化交流的路上,冰凌又是最荣幸而荣耀的那个人。
 
       2001年9月,海外媒体代表冰凌在南京参加了第一届世界华文传媒论坛。论坛至今已举办十届,冰凌也连续十届参会,并于2019年荣获第十届世界华文传媒论坛特别致敬。乾隆皇帝晚号“十全老人”,十全论坛老人冰凌又何尝不可称此?
 
       2001年12月,著名旅美作家冰凌受邀参加了中国作协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中国作协的历届代表大会上,这是海外嘉宾第一次获此殊荣。
 
       当然,内心激动的冰凌更要为中美文化交流再出一把力,他总是会有新的想法,他永远都有新的希望。
 
       冰凌还要开设更多的中美文化讲座,开展更多的中美合作协目,出版更多的中英文图书,创办更多的中外交流刊物。他还要走更多的路,迈出更多的脚步。蒋子龙曾有一句经典之语:冰凌是文学丝绸之路上的领驼人。
 
       但我觉得,冰凌其实就是那只负重前行的骆驼,引领他的,是希望。
 
       冰凌做了一辈子的文学创作和出版,他的理念早已超越了自我。他希望有更多的人来一起推动中美文化的交流,他希望引领众人一同在文学丝路上跋涉。在这个意义上,冰凌又真的是文学丝路上的领驼人。
 
       故此,近来冰凌又想创办一个世界性的华文出版合作组织,把海内外的华文出版人联合起来,共同促进华文出版事业的发展。冰凌筹划此事久矣,成事也许就在明天。
 
       你看,逶迤的驼队由远及近;你听,清脆的驼铃叮当作响。能否记起,早在唐代,诗人张籍的《凉州词》,就有过一句描写驼铃的诗:
 
       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只是,不管冰凌的驼队走到哪里,驼铃声声竟在何方,他都永远只是一颗中国心。
 
       著名美籍华人学者黄仁宇说,在他的《万历十五年》中文本作者姓名前,有一个“美”字,表明他仍为美国公民:“因我之所谓大历史观,必须有国际性,我很希望以四海为家的精神,增进东方与西方的了解,化除成见。”
 
       冰凌,虽然他同样具有国际性,同样以四海为家,同样是力图促进东方与西方的了解,化除成见,但他永远都是一个中国的作家,平生一片心。冰凌侨居美国传播中国文化,推动中美文化交流,只是因为,他热爱这个世界。
 
       冰凌也会遭人误解,甚至引来莫名的攻击。但是,冰凌从不抱怨。他的心是坦荡的,他不求浮名,不计得失,只做实事。他说,他把那些冷言冷语、明枪暗箭当作是别人对他的在意、重视、参与和鼓励。他实在没时间去讨论,没精力去争辩,没金钱去应对。
 
       《诗经·黍离》里有这么一句: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后面又是一句: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苍天之下,犹见冰凌。
 
       在演讲中,冰凌说过,人要有一颗赤子之心,人要有一种悲壮的精神。
 
       冰凌曾在康州为张海迪的长篇小说《绝顶》举办过一场新书发布会,会上,冰凌带领与会者朗诵了张海迪的诗篇:
 
       在追忆中人的精神是不死的
       它是风,是雨,是雾,是雪
       还是树上的嫩枝和金黄色的落叶
       深叶在山林中
       在广阔的平原上
       在墨蓝的星空下
       都有精神在飘流
       也许人们在精神的流动中分辨不出我是谁
       可我会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相信有人会在偶尔间听见我的叙说
 
       我也是很多年前,偶尔间听见了冰凌的叙说;我也是许多年来,一直在感应着冰凌的精神,并感动着自己。
 
       我相信,还有很多人,冰凌并不相识,可是,他们也在偶尔间听见过冰凌的叙说。
 
       然而,又有谁,听见过冰凌的无花果的叙说?
 
       无花果树在冰凌遥远的故乡,又该结出嫩绿嫩绿的果子了吧?只是,无花果似乎依然没有花朵,花朵只绽开在冰凌的梦里,一个梦或许就是他的一生。

    2000年,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在纽约一碟盐饭店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美国诺贝尔文学奖中国作家提名委员会提名中国作家王蒙先生参评诺贝尔文学奖。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总顾问林缉光先生(左三)、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会长冰凌先生(左二)接受美国中文电视著名节目主持人魏晶女士(左一)采访。 
    2000年,冰凌应中国作家协会的邀请回国访问,到达北京国际机场,中国作家协会外联部副主任钮保国先生(左)、中国作家协会编译中心主任向前大姐(中)到机场迎接冰凌。 
    2020年,冰凌前往泉州参加文学活动,著名实业家、纽约商务出版社高级顾问许玉英女士(左)、著名旅菲作家、纽约商务出版社名誉社长林鼎安先生(右)欢迎冰凌的到来。 
    2010年,冰凌和人民日报原驻联合国首席记者邹德浩先生(右)在杭州采访后乘船游西湖。 
    2007年,冰凌前往新闻采访和组稿。中为纽约商务出版社常务副总编辑罗克华女士。
 
       25.
       冰凌长篇人生小说的时间之页又翻到了2016年春,这是冰凌留居美国的第二十二个春天了。
 
       美国的中国作家之家搬家了,搬到了冰凌专门购置的一处新居,位于康州纽黑文小镇的希思湖畔,离耶鲁大学近在咫尺。夜晚,希思湖和耶鲁的月色连成一片,清旷而朦胧。
 
       中国作家之家的新房子是一座蓝色的小木楼,蓝色的楼衣比水蓝,比天蓝,比梦幻的颜色还要蓝。冰凌天生喜欢蓝色,文学之神缪斯也喜欢蓝色,这座蓝色的小木楼里,早先一定栖息过文学的高贵的灵魂。
 
       小木楼的门前是一片湿绿的草坪和自由的丛林,天空掠过和熙的春风。屋后便是希思湖的水岸,白烟袅袅,一座临水的木台像一只停靠的木船,似乎随时要驶向诗的远方。
 
       白云下的湖面,清冽,静谧,迷人,幽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在这里,真的可以像陶渊明的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不足为外人道也。
 
       湖面上游弋着几只似从云间飘然而落的白天鹅,神圣,典雅,冷艳,高洁,风尘不染,曲颈向天,茫茫烟水,日夜无间,真若是希思湖的白衣仙女,静候着中国作家回家。又似在问: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希思湖是一条狭长悠远的湖湾,又像是一段绵延无尽的岁月。湖水变幻着扑朔迷离的色彩,晃动的光影投射到湖岸密布的丛林,投射到空中飞旋的江鸥,投射到春天漫卷的风絮,也投射到蓝房子的七扇窗屏。
 
       冰凌走出门外,站在水岸的木台上观望湖景,行云有影,落絮无声,沉鱼浮雁,烟带遥岑,一波才动万波随,渚清沙白鸟飞回,不知不觉便穿越了漫漫岁月。
 
       在一千多年前,五代诗人徐铉曾登上高台赋诗:
 
       目极暂登台上望,心遥长向梦中归。
 
       冰凌也同样是心向梦归,他又想起了他的无花果。可是,水岸上茂密的林木里,怎么就没有一棵无花果树呢?难道无花果已经被世间遗忘?他环顾四周,寻望自己幼年的无花果的影子。
 
       忽然,冰凌觉得,自己的一生,风尘碌碌,可没有美丽的花朵,就像是一棵无花果树,慢慢地结果,却不见花开花落。望着长长的湖湾,冰凌不免伤感。
 
       李白有一句诗:“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冰凌多么想让自己的无花果,也能如春花绽放。哪怕像一棵铁树,千年花开一回,有如皦日,醉卧春风。
 
       张潮的《幽梦影》里有言:“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果。”然而,这才不是无花果呢。相反,无花果也有香气,也结果子,可是,却为什么不能绽开花朵?
 
       冰凌希望这个世界开遍鲜花,天地飘香,他也希望每一朵鲜花下面都能结下果子,每一个果子里面都有花朵的故事。不过,如果花朵是虚浮的幻影,他宁可不要花朵;即使果子是生活的苦涩,他也宁可吃下苦果。
 
       在他插队时的土屋门前,为什么种有一棵无花果树?在他最早的文学幻想里,为什么会有一篇无花果的小说?为什么无花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相伴他的一生?为什么无花果总是隐隐出现在他的梦里?也许,当冰凌初见无花果树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一生的宿命。
 
       冰凌相信宿命。哪怕他的无花果永远也不开花,只要他的无花果永远都能结出生命的果子。冰凌更加相信希望。
 
       然而,无花果真的是不开花吗?
 
       其实,无花果并不是没有花朵,它是一种隐花植物,把花朵包裹在果子里。无花果本来有着花间最神奇的花朵,却只是默默地藏心,真正是心灵的花朵。
 
       无花果是聚花果,果子里面有形成丝状物的花蕊和授粉的小籽,小小的花托就将那些花蕊包裏起来,却又露出一点粉红色的雄花蕊,引来雌花蕊沿着花托的四壁生长。
 
       谁说冰凌的无花果没有花朵?冰凌的无花果,花开朵朵,花果丰硕。原来,果实就是它的花朵。
 
       冰凌一生,实现了那么多的美丽梦想,迎来了那么多的辉煌时刻,有多少果实,就有多少花朵。果实在哪里,花朵就在哪里。冰凌在果实的绿荫下,也在花朵的风吟中。

    浙江工商大学杭州商学院人文学院聘请美国《伊利华报》社长浦瑛女士为兼职教授。右起:杭州商学院新闻系主任陈国利教授、杭州商学院人文学院院长韩永学教授、浦瑛社长、杭州商学院人文学院名誉院长冰凌先生。 
    2005年,冰凌陪同中国新闻社副总编辑夏春平先生(右一)、中国新闻社美国分社陈建社长(左二)拜访新闻界前辈赵浩生教授(右二)。 
     2000年,应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的邀请,以中国作家协会原党组副书记、著名作家玛拉沁夫(前排右六)为团长的中国作家代表团前来康州作“中美文学交流之旅”,在美国“中国作家之家”门前合影。前排右起:河南省作家协会主席、著名作家田中禾、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姜安、《民族文学》杂志社常务副主编米吉提·艾克拜尔、《文艺报》副总编辑、著名文学评论家贺绍俊、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黄尧,后排右起: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伊始、中国驻纽约文化领事徐景山、路锡敏、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刘醒龙、中国作家协会外联部副主任、著名诗人钮保国、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向本贵、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哈斯乌拉、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常务副会长沈世光、中国作家协会外联部欧洲处处长。前排左二为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副会长兼美国“中国作家之家”主任凌文璧,前排左一为冰凌。 
     2013年,在第六届世界华文传媒论坛大会上,央视著名节目主持人白岩松先生现场采访纽约商务传媒集团董事长冰凌先生。 
    2019年,冰凌因为全程参加十届世界华文传媒论坛大会而荣获第十届世界华文传媒论坛特别致敬。
 
       26.
       天下雨了,淅淅沥沥。冰凌回转过身,迈下木台,走到蓝色小楼的门前,又久久地站在斜风细雨里。
 
       倘若如冰凌所说,木台是他的心灵的渡口,那么,这座蓝色小楼,便是他的心灵的居所。他想着,一定要在门前,种上一棵无花果树,他便又有了年轻的时光和新春的希望。
 
       在蓝色小楼前,冰凌会和无花果树一起守望,期待着家人的归信,等待着中国作家代表团回家相聚。那或许会是在一个最美的夏之时节,青青的无花果挂满绿枝。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当来自中国的文学游子们终于回家,围坐在小楼的书房,冰凌便会打开窗扉,让暖阳的芬芳洒落满堂,然后,沏上一壶龙井茶,再捧出一盘无花果。
 
       无花果
       还是冰凌
       年幼时的滋味,
       无花果
       还是冰凌
       睡梦中的滋味,
       软绵酸甜,
       清爽甘冽,
       却更加饱满,
       汁
       液
       欲
       滴
       ……
       那是他的一生之果,
       也是他的一生之花。
2022.1.31辛丑除夕

    1999年,中国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冰凌自选集》。
    2003年,美国强磊出版社出版的《冰凌幽默小说选》。
    2013年,美国纽约商务出版社出版的《幽默冰凌》。
    2017年,美国纽约商务出版社出版的《冰凌文集》第一卷(幽默小说卷)。
    香港《华人》月刊为冰凌总编辑出版的封面人物专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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